裴沅禎出征次日, 宮裡派了輛馬車到裴府,將沈梔梔接入宮中。
這事暗暗掀起一陣風波,眾人紛紛猜測皇帝此舉意圖。
有人說, 皇上扣押裴沅禎的女人以作要挾。也有人說, 沈梔梔是南汌公主, 身份特殊,此前裴沅禎不在時皇上不好動作, 如今裴沅禎走了自然不能留這個公主。
但更多人相信第一種說法, 畢竟此前皇帝抓了裴沅禎的替身,兩人早已撕破臉,扣押他的女人無可厚非。
至於第二種, 南汌國破十多年了,新南汌國也滅得悄無聲息。一個破國皇室後裔, 還不至於趕儘殺絕。
但不論真相如何, 皇帝請沈梔梔入宮之事並沒瞞著天下人。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傳得飛快, 除了京城,就連千裡之外的金昌也聽說了此事。
然而此時, 大曌皇宮裡。
沈梔梔正在用早膳,一同跟她用早膳的還有皇上、劉淳和阿檀。
幾人就坐在皇上的乾清宮偏殿裡。偌大的宮殿安靜空曠, 稍微發出些聲音也顯得格外響。
沈梔梔總算明白, 裴沅禎此前說讓她入宮陪皇上排解寂寞是何意了。
若是皇上一個人坐在這用膳,聽這些空蕩蕩的回音該多難受啊。
可他一聽就聽了這麼些年。
飯桌上, 阿檀興許不大習慣, 遲遲不敢動筷子, 還時不時瞄一眼坐在上首的皇帝。
皇帝向來食不言寢不語,但被人瞄多了也不習慣。
他忍了忍,斜眼過去:“看什麼?”
皇帝身上本就帶著股威嚴, 此時穿著明黃的龍袍,威嚴更甚。
這一眼斜得阿檀手抖,筷子掉地上了。
嵌玉的檀箸落地,聲音鬆脆,也極其清晰。
所有人目光望過去......
阿檀都快哭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梔梔好笑:“沒人怪你,筷子掉了,重新取一雙就是。”
內侍聽了,立即去換新的來。
阿檀小聲說:“可嬤嬤交代了,讓我在宮裡一定要謹小慎微,尤其不能在皇上麵前失儀。”
說這句話,她小心翼翼地又瞥了眼上首,見皇上並沒有發怒,心底鬆了口氣。
她繼續道:“嬤嬤說,宮裡用膳最講究禮儀。筷子要擺放整齊,忌諱三長兩短,不能舔筷、嗦筷,不得滿嘴淋漓,不要啃骨頭,不可大口喝湯......”
劉淳聽後,蹙眉。
府上的嬤嬤本來是半路請來教導阿檀的,聽介紹的人說曾在大戶人家待過,他便也沒多想。
殊料,對阿檀這麼嚴格。
失什麼儀?阿檀這麼乖的小孩又豈會失儀?原本十分的膽子被那嬤嬤嚇去了五分。
沈梔梔聽了很驚訝,然後看向皇上:“皇上平日用膳也是這樣嗎?”
皇帝點頭:“宮裡嬤嬤皆有教導。”
阿檀一聽,更想哭了。你看,她沒能做好。
“不過......”皇帝又道:“朕覺得這些規矩煩瑣,後來那嬤嬤實在囉嗦,索性把人轟走了。”
沈梔梔笑,然後對阿檀眨眼道:“聽見了嗎?皇上也不守這個規矩的,你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真的?”
阿檀高興,重重點頭:“嗯。”
用過早膳後,皇上去批奏章。而沈梔梔帶著阿檀去禦花園聽戲,聽完戲兩人剪紙玩。
之後,沈梔梔又跟宮裡的繡娘學做衣裳。
這麼的,努力讓自己忙忙碌碌,才過完一天。
她歎氣。
怎麼辦?裴沅禎才走,她就覺得想得不行了。
.
金昌。
裴沅瑾在酒樓門口下了馬車。
大曌攻打金昌之事,金昌也得了消息,整個金昌都城都在談論兩國戰事。
裴沅瑾站在門口聽了會,皆是關於任家軍和螭虎軍一較高下誰輸誰贏。
金昌是馬背上的國家,作戰勇猛,尤其以任家軍為首。當年金昌皇帝便是娶了任家女,借用任家軍隊奪得了大位。不過七年前侵犯大曌時,任家軍不在戰場上,是以任家軍與裴沅禎的螭虎軍並沒交過手。
而這次,裴沅禎率兵攻打金昌,迎戰主力便是任家軍。
他今日要見的正是任貴妃之子郗博皇子。
任貴妃為郗博皇子爭取到了這次隨軍出征的資格,金昌還未立太子,若是郗博皇子能在戰場上立功,想來儲君之位就坐穩了一半。
過了會,一輛奢華的馬車來到跟前,從馬車下來的正是郗博皇子和妹妹明昭公主。
郗博皇子看見裴沅瑾,淡漠地打量。
裴沅瑾拱手一笑:“久聞郗博皇子大名,今日得見,果真不同凡響。”
這樣的恭維郗博皇子聽過無數,但能像裴沅瑾這樣不卑不亢的倒是少見。是以,對他輕視的態度稍稍減了些。
他頷首:“我聽明昭說,對於兩國交戰你有計策獻上?”
“正是。”裴沅瑾比了個手勢:“還請皇子裡邊坐,待在下細細詳談。”
郗博皇子率先抬腳進酒樓,明昭則嬌媚地勾了他一眼,也跟著兄長進去。
裴沅瑾正要轉身,目光倏地停了下。
街對麵有個賣小玩意的攤子,此時一對母子正站在那。小孩選了個撥浪鼓央著娘親要買,婦人麵上無奈卻寵溺:“彆急,娘買給你就是。”
他靜靜地看了會。
“裴沅瑾,”這時公主轉頭喊他:“看什麼呢?”
裴沅瑾轉身,三兩步上前:“沒什麼。”
一行人進了酒樓雅間,裴沅瑾自顧在郗博皇子對麵坐下。
郗博皇子蹙眉,隨即又鬆開,嘲弄道:“看來裴公子很有把握。”
裴沅瑾道:“我知此次出征,殿下會隨軍而行。我裴沅瑾既然決定投靠殿下,自然要拿出誠意。”
“何誠意?”
裴沅瑾不緊不慢盯著郗博皇子道:“能讓郗博殿下一舉坐上儲君之位的誠意。”
郗博皇子一頓,正色對他。
“哦?”他問:“你是大曌人,憑什麼讓我相信你會真心投靠我?”
裴沅瑾道:“在下適才說過了,我此次帶著誠意來。”
說著,裴沅瑾從懷裡掏出樣東西,緩緩擺在郗博皇子麵前。
郗博皇子見了,瞳孔一震。
“韶城軍事布防圖?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從何而得?”
“我自有我的手段。”裴沅瑾道:“我在大曌潛伏這麼多年,手上有無數官員的把柄,想要獲取這些易如反掌。”
“你裴公子本事如此了得,為何還要來求我?”
“郗博殿下,”裴沅瑾平靜道:“有一點我需要強調,我並非求殿下,而是合作。”
他繼續道:“我固然有我的本事,可我麵對的是裴沅禎,單槍匹馬自然比不上與強者聯合。”
“有意思!”郗博皇子說:“裴沅禎是你兄長,你為何這麼做?”
裴沅瑾笑了笑:“我今日有意投誠,若郗博皇子無意合作,裴某人隻能說很遺憾。”
說著,他緩緩拿過那張軍事布防圖。
但下一刻,圖紙另一端壓了根手指。
“裴公子且慢,”郗博皇子扯住圖紙,說:“我適才的話隻是玩笑罷了。裴公子在大曌的遭遇我自然知曉,也清楚裴公子與裴沅禎之間的恩怨。你欲借我的手殺裴沅禎,可你也說了,對方是裴沅禎,而不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這代價實在太大,光這點投誠恐怕不夠。”
裴沅瑾停下,問道:“郗博殿下有何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