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瀾若的心底驟然輕沉, 竟有些呼吸被屏住的感覺。
她心裡自然清楚, 男主會答應她留在忠平侯府自然是有他的打算,或許隻是這段時間不願再見到她而已, 但他不可能這麼輕易的放走忠平侯府的女兒。不過……既然男主已經先開口, 她也舍不得放棄這點希望。
對於她來說, 就像是乾漠裡的一點清泉一般。
顧瀾若便輕輕的道:“如果陛下已經想好了,將聘書也拿走吧。左右我隻會留在府中陪伴父母, 哪兒也不會去。”
容淮卻淡淡的打斷了她:“朕不會收回來。”
顧瀾若抿了一下唇, 一顆心裡仿佛被什麼牽動了一下。她覺得這樣也沒有大礙,便安安靜靜的垂下了眼睫去。
雖還是默不作聲,隻是那張臉蛋上的急切早已一展無餘,連絲毫的掩飾都沒有了。
就這樣盼著他離開?容淮唇角輕輕挑起, 若有若無的斂起了意味不明的視線。
“許嬤嬤,”他慢慢道:“你留在忠平侯府, 記得替朕照顧好她。”
許嬤嬤便應了聲“是”。
分明在明麵上,是陛下放了顧瀾若歸母家, 當下, 卻又安排一個後宮在冊的宮中仆婦在一旁侍奉。若是這件事傳出去,外麵的人又如何看待顧瀾若的身份?
難不成,隻是以陛下的女人這個身份,又換了一個地方麼?
顧景卿麵色不善, 卻不怎麼顯露出來, 隻是道:“陛下, 侯府中還有許多□□好的老嬤嬤。許嬤嬤已是宮裡的老人, 侍奉過好幾位娘娘,侯府還不敢勞動。”
容淮卻隻是道:“朕隻是想她身邊有個做事精細的人罷了。若若,你覺得呢?”他又看了顧瀾若一眼,視線意味不明。
顧瀾若感到了淡淡的目光籠罩在自己身上,沒有摻雜一點情緒。她既沒有說好,也沒說不好。
先不說許嬤嬤的確待她很是忠心,再者,因為這點小事情,而讓男主不舒服自然也沒有必要。畢竟……若他現在便改變了主意,那她才是真的會失望。
於是,顧瀾若便垂著眼,說:“許嬤嬤留下也沒什麼,宮裡的時候,多謝嬤嬤照顧了。左右都是在侯府裡,哥哥,你也不必說什麼。”
顧景卿這才閉住了嘴,緊抿著唇,目光深深的看著陛下。
他雖貴為天子,隻是在還沒有名分的情形下,便這樣將顧瀾若納為私有,實在有些叫人不舒服。
隻是……便是因為他如今是天子了,他卻也什麼都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容淮將視線移開,唇畔浮現一絲淡笑,低嗤一聲,慢慢的道:“若若,如今朕滿足你的心願了。那朕的心意,你也要放在心裡去。”
“你若是什麼時候想見朕,都不會有人攔你。”
聽著這樣的話,顧瀾若卻感覺自己像……獵人手中的獵物一般,他給了她多久的自由與期限,這也代表著他對她的耐心。一想到這兒,少女的心底頓時泛上來絲絲縷縷的微妙感。
隻是她卻不喜歡這樣的感覺,顧瀾若抿緊了唇,隻是說:“陛下多慮了……你今日親口說的話,我可以不回宮,自己可不能忘記了。”
容淮的喉結上下微微一動,不置可否,目光微冷,看得少女頭皮有些發麻。她又不忘道:“隻要你信守承諾……”將來不出現什麼強取豪奪的事情,“其餘的條件,我便可以答應陛下。”
容淮雙眸微微一眯,道:“不反悔?”
顧瀾若輕輕頷首。
容淮也便不再說什麼,唇也輕抿著,淡色的眼底仿若染上一層清冷的迷霧,叫人捉摸不透。
眼見著外麵晨光逐漸的清晰了,傅青才不免提醒道:“陛下,您看您是……”
容淮微微一頓後,便淡淡的道:“我們走吧。”
傅青眼見著還有些訝然,難道陛下竟再沒什麼囑咐姑娘的麼?要知道……當年陛下叫顧家姑娘入宮,住在自己身邊,可也是費了不少的心思啊……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很快的,便收拾好自己的神思。悄無聲息的退出去,並叫外頭的奴才們備著了。
顧瀾若看著容淮離去的背影,頎長俊美,在一眾奴仆的簇擁下上了馬車,進而消失在了薄暮中的長安街上。心裡卻隱約的,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畢竟……她從前在宮裡的時候,無論是睜眼間或是閉上眼睛,眼前都會浮現出這個他的臉。甚至,少女隱約的低泣還一直縈繞在耳邊,幾乎都成了那段時間的噩夢……
顧瀾若纖細雪白的十指微微握得緊了些
“若若……”顧景卿恭送走了陛下,才回來看她,神色微微有些動容,“都這麼久沒見了,你還好吧?”
他緊抿著唇,眼底閃過一絲陰鷙來,“都是我的錯,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
顧景卿後麵的話便也沒有說下去了,顧瀾若的心底卻微微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來。
顧景卿雖然隻是原主的哥哥,但在宮裡那些日子,他卻不顧自己的處境,幾番悄悄遞送消息進來給她,以此鼓勵她振作起來。
這些事情撞入腦海中,顧瀾若自然什麼都記得。
她心中雖然酸澀,還是柔聲道:“哥,我沒事,娘親還有爹爹呢?”
顧景卿便吩咐下麵的人,“快請母親出來,就說若若回來了。”
見著陛下早已走遠,忠平侯夫人蕭氏才從屏風後麵走出來,抓著女兒的手,含淚道:“若若,你都已在宮裡住了這麼久了……當初都是母親的錯,執意讓你與陛下斷絕關係,始亂終棄,這才叫你今日……”
說到這兒,夫人像是說到了什麼悔恨的傷心事,一個字都再也說不下去。顧景卿忙讓丫鬟前去安撫夫人,道:“母親,若若難得回來一次,便不要說這些傷心事了。”
顧瀾若剛才被忠平侯夫人的話弄得暈乎乎的,直到蕭氏被勸住了,心裡這才恢複了些記憶來。
——她想起來,在顧家敗落之前,忠平侯夫人似乎性子的確有些強硬,這才導致了原主與男主之間走上不歸路,再也回不去的結局。
隻是如今劇情好不容易已改變了些,顧瀾若自然也沒有必要怪到忠平侯夫人身上,便道:“母親不要難過了,女兒這些日子也並不是過得不好。”
她說的也是實話,陛下現在還並沒有做什麼,隻是控製了她的行蹤罷了。
蕭氏卻捂著胸口說:“當初陛下便已是那樣的性情,母親又怎麼放心叫你在陛下身邊?隻是沒想到……最終竟到了這一步。”
她寧願陛下降罪給整個侯府,為了當年的事情,卻也不願意如今這副模樣。
陛下叫顧瀾若入了宮,他們之間雖有這麼一樁婚約,卻也沒有給她名分。而陛下如今雖沒有對忠平侯府動手,還是一直這麼耗著,卻是用顧瀾若的身家換來的。
——她身為母親,又怎麼會忍心呢?
蕭氏愈是這樣說,顧瀾若的心裡麵便越是酸澀不已,好在顧景卿尚有主見,便吩咐人擺飯,不要在前廳哭作一團。
……
顧瀾若回府以後才了解到,現在忠平侯府的情形與原著裡麵相差無二。
陛下保全了忠平侯府的一份尊榮,卻也不可能再重用顧景卿。如今老侯爺抱病,侯府的地位日漸衰微,就更沒有仰賴什麼的了。
加之,侯府從前因為擁立東宮太子,在朝中也樹敵頗多。現在這樣的情勢,基本上人人都能踩一腳。老侯爺痼疾難愈,曾經的三朝元老,百年世家頂級豪門,如今也大抵隻剩下一副空殼子罷了。
顧瀾若既已下定決心留在侯府內,隻要陛下不再插手,便是什麼苦都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