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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鯉生老師……”拿到稿件的男編輯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您真的要把這篇文章投到愛情領域嗎?”
鯉生剛實驗室出來,把身上的味道洗乾淨花了點時間,還要趕著去打工,隻能和編輯約好在銀座的一家甜品店見麵。
“不可以嗎?我感覺這次寫得比之前的要順暢很多啊。”鯉生指著稿件,“從絕望中該重新振作起來的女人,很積極向上的主題吧。”
編輯:“……”
不,這完全稱不上積極向上啊!
編輯有些著急地辯白:“上一篇短篇也是類似的類型,雖然銷量很好,但是評論的兩級分化非常嚴重。您的讀者匿名寄來的貴重禮物和威脅信快把編輯部堆滿了,完全沒辦法處理。”
“故事不都是這樣嗎?喜歡的人會喜歡,不喜歡的人會覺得莫名其妙發展違和。但說到底這隻是個打發時間的故事而已。”
鯉生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他看看時間,現在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於是背上書包起身,“如果您覺得不太適合發表的話就先將稿子壓下來吧,我這邊沒關係的。”
說完他就一路小跑著走了。
趕到酒吧,已經開始營業的夜場星星點點坐上了客人。
鯉生非常抱歉地向同事道歉,年齡最大的酒保小哥拍拍他的肩:“老板讓你過去一趟。”
“啊,是因為遲到嗎?”
“不是哦。”酒保小哥眨眨眼,“應該是什麼好事吧。”
明顯就是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不願意直接告訴他。
泉鯉生把書包寄存好,琢磨著老板可能會找自己乾什麼,剛走進精致奢靡的包間就站定了,要不是老板喊了一聲,他絕對會立刻拔腿就跑。
看著卷發青年在門口局促的樣子,水藍色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老板捂著嘴笑了,向周圍的人解釋:“你們想見的泉君就是這樣害羞的人啊,請務必不要把這孩子嚇走了。”
“老板……”
“鯉生老師,快過來坐。要不是偶然聽到沙耶說漏嘴,我們還不知道平時拜讀作品的作者就在她的地方工作呢。”漂亮的女人向他揮揮手。
其他人也應和著:“是啊,太狡猾了沙耶,要不是我們好奇你怎麼終於想明白了,應該還會被瞞在鼓裡吧。”
泉鯉生硬著頭皮坐到了沙發邊上。
這是一群和老板交好的女人,而她們交好的原因也很簡單:都是拋棄了傳統社會定位的狠角色。
雖然知道類型故事會將受眾固定,但他的受眾已經這麼……一時間鯉生居然也想不出什麼詞彙來形容。
——冷酷無情的野心夫人集團?
這聽起來也太怪了!
所以那些讓編輯無從下手的貴重禮物就是這麼來的嗎……
而令他如坐針氈想要離開的原因不是這些對自己不含惡意的女性,而是被這群女性喊來的那個人。
詐騙犯先生。
和明顯拘謹的男大學生不同,詐騙犯先生一個人撐起了整個場子的熱絡。他實在是太熟練了,三兩句就把這群心裡澄亮的女性哄得眉開眼笑,心情大好,直接點了不少價格恐怖的酒水。
而且和在之前酒吧裡不一樣,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動手動腳的「附加服務」,也就是單純的,富婆一擲千金花錢買高興。
看老板的樣子……應該是故意把詐騙犯先生叫來提高業績的,應該事後會和他分成吧。
酒精和暖氣交織在一起,泉鯉生默默看著賬單上不斷累加的數字,都快要對錢不敏感了,甚至有了一種「既然你這麼能賺錢,當初何必要詐騙我,讓男大學生痛徹心扉呢」的想法。
不過詐騙犯先生應該是不記得自己了,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和鯉生有過利益糾葛的模樣。那雙幽綠的眼睛遊離在房間裡,始終沒有落到過他的身上。
泉鯉生被熏得有些頭暈,稍微和她們聊了兩句,以「我還得工作,不能辜負老板支付的薪水」終於成功逃了出去。
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老板端著酒杯:“泉君很可愛吧,明明沒有喝酒,臉和耳朵都是紅的,就是這樣的小孩寫出那樣的故事呢。”
男人似笑非笑地嗯了一聲,和老板捧杯,嘴角的疤揚得邪氣。
雙方的笑裡都是金錢的氣息。
***
泉鯉生跑去酒吧後巷吹風,終於稍微從那種糜醉的氛圍中脫身而出。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吐了出去。
臉上熱熱的,想也知道是被烤得通紅,半天都消散不開,剛從包間出來的時候,那群同事起哄的聲音簡直要把耳朵炸爛。
欺負大學生的想法也太明顯了,你們完全不收斂的嗎!
腹誹半晌,鯉生正打算回去工作,剛轉頭就看見了坐在對麵石階上的小男孩,那雙和詐騙犯先生十分相似的綠眼睛直勾勾看著自己。
啊,是那個孩子。
……他在等詐騙犯先生「下班」嗎?
和那個似乎完全將受害者拋之腦後的男人不同,男孩“啊”了一聲,明顯是想起了鯉生,然後一張臉皺起來,露出掙紮著什麼的思索神情。
然後他終於下定決心,從台階上跳了下來,小跑到鯉生麵前。
“我記得你。”他仰著頭說,“是當時把錢給了混蛋老爹,然後就走了的怪人。”
“……”鯉生沒想到他一來就是無差彆掃射,也開口和他交談起來,“雖然是有點蠢……也算不上怪人吧。”
“可你什麼也沒要,那為什麼要給錢呢?”男孩罵起自己的父親來毫不留情,“把錢給那種混蛋甚至不算是善心,隻是單純地被騙了而已。”
就是被騙了啊!你混蛋老爹當時看起來可憐得要命,又帶著一個孩子,兩雙眼睛盯著誰不犯迷糊啊!
鯉生差點就說出來了。
“你的錢有一半被他拿去賭博了,剩下一半落到我的肚子裡。我才不要被當成和混蛋老爹一樣的人。”男孩在兜裡摸索了一下,然後掏出來什麼東西,在手掌上攤開。
兩顆水果味的醒酒糖。
他彆過眼,彆扭地說:“反正他也喝不醉,你看起來像是喝了很多酒,就當我賣給你的。”
鯉生心情複雜,沒想到詐騙犯先生兒子的性格能和他完全不沾邊,一時間忘了接過來。
見他沒反應,男孩抬高了手把糖塞到他掌心,非常認真地重申:“我不是騙子。”
鯉生現在明白為什麼當初貝爾摩德這麼喜歡逗小孩了。
對方的綠眼睛亮亮的,帶著稚嫩的堅持,似乎是怕自己拒絕,還把小一圈的手掌扣在他的掌心上麵,大有種你不接受我就要生氣了的虛張聲勢。
他把天價糖收起來,彎下腰,一頭藍灰色卷發擦過對方高高翹起的黑發發梢:“不是騙子的話,那你是誰?”
男孩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是伏黑惠。”
他再次重複:“伏黑惠不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