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第 127 章 《詛咒神明》-朝彥與……(1 / 2)

情況是這樣的。

鬆本清張原本打算是回到曆史, 體驗一下當時的風土人情,結果好像、似乎、隱隱約約……步子跨得太大了,直接一步到位跨到了比曆史還要更靠前的時代。

伊邪那美不是日本神話裡的母神嗎?

不過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不管是和「人類」完全不沾邊的詭譎環境, 還是自己在墜落之前的那陣風。不合理的事情因為有了「神話」這個前提而突然就變的合理了起來。

隻是一想到自己麵前這位女性疑似伊邪那美,清張的腦子就開始嗡嗡亂響。

日本國土麵積不大, 神話體係倒是能鋪張得很開。

不大的島嶼國家居然有八百萬神明, 這個八百萬指的當然不是數量,而是指「多」的修辭。日本就連廁所也有自己的神。

雖然作為一個日本人這樣說有些不好啦, 日本神話真的……太亂了。

是讓希臘神話那樣毫無人倫綱常的神話還要自愧不如的亂, 而且獵奇。

比如說父神伊邪那岐和母神伊邪那美, 他們第一次結合生下來的產物……是水蛭。

第二次生出來的是島嶼。

似乎是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太對,有機物生無機物這種事情對於神明而言多少也有點超綱, 所以兩個神明就跑去詢問主神,這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主神把責任甩在了很刁鑽的角度:

祂認為因為他們在相遇的時候,因為是女人先開口說話,所以不吉利。

於是兩位神明裝模作樣地分開, 又重新相遇,這次讓伊邪那岐先開口。

這次他們如願以償誕下了數位神明,等到第三十六位神明,生火之迦具土神出生的時候,伊邪那美被燒死了。

……還不是希臘神話裡喜聞樂見的主觀弑父, 火神可能開心的打了個飽嗝,就把自己的母親給燒了。

對伊邪那美的迫害到這裡還沒完。

伊邪那岐失去妻子後異常悲痛,先是用十握劍把火神給砍死, 後又為了挽救自己的妻子,跑去了黃泉。

嘴上說得好好的,我親愛的妻子, 我們創造的國土還未能完成,請隨我回去吧。

伊邪那美讓他等等,自己要去和黃泉的主人商量,在此期間千萬不要看她。

神話故事到這裡,基本和希臘神話的俄耳甫斯與歐律狄刻差不多。

都是為了挽回死去的妻子而追入死者所在之地,都是隻要遵循著並不算嚴苛的某個規則,事情就能以圓滿收尾。

希臘神話中,俄耳甫斯因為聽見了妻子孤寂的埋怨而不忍心,在還未踏出冥府之前回頭想要擁抱妻子,違背了和冥王「在走出冥府前絕對不能回頭」的約定,隻能一個人返回人間。

而日本神話呢……

伊邪那岐自己等得不耐煩了,跑去偷看伊邪那美,卻看見自己漂亮的妻子早已是蛆蟲遍身的腐爛模樣。

和網戀見光死差不多,什麼「我心愛的妻子」,什麼「創造國土的責任」,他統統不管了,嚇得直接轉身就跑。

如果說希臘神話充斥著凡人對於命運的無可奈何,是源於人性善惡導致的必然結果,日本神話簡直就是一攤狗血深夜檔。

現在,狗血深夜檔的女主角就站在麵前,她用長袖掩麵,在幽幽鬼火中寧靜佇立,渾身散發出的憤怒對準的是身邊那個桃色短發的男人,鬆本清張沒有感覺到任何對他的針對性。

說起來,在自己快要化身流星墜亡的時候,也是這個女神救了自己啊。

“踏入黃泉又妄圖以生者之軀離開,你的要求無論多少次都不會得到準許。如果認為自己可以做到,那就殺光所有的黃泉醜女,那樣的話,我會考慮你的請求。”

聽伊邪那美這樣說,那名青年十分不屑地笑了。

“直接殺掉你不是更簡單嗎?”

哇哦。

見他們的注意都沒在自己身上,鬆本清張開啟了默默觀望模式,不忘感歎這位兄弟真是大膽,完全沒把神明放在眼裡的氣勢直接拉滿。

不過拉滿的也隻有氣勢了,黃泉主宰慢慢舉起手,繁縟的振袖中湧出無數白麵惡鬼。

惡鬼通體帶著低破認知範圍的低溫,在越過鬆本清張奔向那名青年的時候,清張感覺到了通體的冷。

這股冷意他居然並不陌生,作為早乙女天禮死亡的時候他感受過,作為泉鯉生體驗他人死亡的時候他也感受過。

——帶著無儘怨懟和不甘,但是又無可奈何,處於人類極端狀態下對生的下意識渴望。

在這樣的嚴寒下,清張的眼皮沉沉地下墜,墨色的瞳孔失去焦距,像是陷入了永恒的睡眠一般。

伊邪那美注意到了鬆本清張的狀態。

“「小春日和」。”她說。

語言在空氣中蕩開。

此時,清張才從那種奇怪的狀態下脫離出來,他眨眨眼,驚奇地發現自己此刻居然能如此清晰地注視著黃泉。

依舊是漆黑的,他的眼睛卻能捕捉到那種暗,這片天地的一絲一毫一厘都在倒映在他如墨暈開的眼眸中。那位青年是如何對付白麵惡鬼的,每個起手動作,身體裡陌生力量的流動——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清張也能清晰看見桃發青年和伊邪那美的對峙,那其實算不上對峙,神明在盛怒之餘依舊算得上「包容」。

而伊邪那美似乎厭倦了這樣的場麵,她這次舉起了一直拿來掩住麵容的手,對著廝殺中依舊露出張狂笑容的青年。

“「絵空事」。”

青年的身型有片刻的停滯。

“「絵空事」!”

“「絵空事」!”

一聲比一聲嚴厲,曾經出現在清道夫口中的詞彙演化出了比之前要莊嚴得多的威力。

因為環境是黑暗的,那些漆黑的文字並沒有那般顯眼,沉默著,卻鋪天蓋地。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正是那些文字捆住了青年的手腳,又貼在他的皮膚上,最後成為某種神秘的紋路。

當青年和黑色紋路完全嵌合後,他直接暈過去了。

鬆本清張:哇哦!

快速解決完麻煩後,伊邪那美沒有再遮掩自己的麵容,她緩慢地走到了鬆本清張麵前。

並非神話記載那樣不堪,伊邪那美的麵容沒有被蛆蟲覆蓋,通體散發的也不是腐爛的惡臭。

但也稱不上美麗。

眼眶裡沒有眼球,而是兩團不斷燃燒的磷火,遠看的話還不覺得違和,走近了就能認識到磷火中的森然。而她淺笑起來的時候,露出的居然是鮮紅的利齒,帶著令人心悸的殘酷感。

對鬆本清張照料頗多的神明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語。

“生者不應出現在黃泉比良阪,報上你的名諱。”

被警告過不要袒露自己的名字,將姓名交給黃泉女神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常識這樣說著。

可鬆本清張沒有那麼多的顧慮,他隻覺得自己身處黃泉之國收到「款待」,那麼就應該回以禮節。

對女主人報上名諱,這才是得體的賓客該做的事情吧。

清張向黃泉之主微微頷首,在抬起頭來時,依舊不閃不避的和那副恐怖麵容相對。

“我是薄朝彥。”他有些苦惱地說,“似乎是……一個誤入黃泉的生者?”

***

薄朝彥受到了盛情款待。

雖然來自黃泉的盛情款待對以一個生者而言,還是太超過了。

在恢弘卻死氣沉沉的黑色宮殿中,案榻上擺著形狀酷似骷髏,還隱隱散發著黑氣的葡萄,陳列在上麵的所有食物都是半腐爛狀態,唯獨看起來比較正常的事杯盞中的酒水。

——如果又綠又黑,還汩汩冒泡也算得上正常的話。

伊邪那美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過生者了,通向人間的黃泉比良阪被逃走的伊邪那岐用千引石堵住,從此生者無法前往黃泉,伊邪那美也無法從黃泉離開。

所以,這個孤僻的神明在看見薄朝彥的第一時間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簡言之,她很好奇。

“你身上沾染了「死亡」。”伊邪那美把一串葡萄推到薄朝彥麵前,“我原本以為是從黃泉狡猾脫逃的靈魂,但被記錄下的名字裡沒有你,沒有「薄朝彥」。”

不好推辭女主人的善意,薄朝彥嘗試著摘下一顆,剛要視死如歸放進嘴裡,又聽見神明說。

“吃過黃泉的膳食,就再也沒辦法離開黃泉了。”

薄朝彥立刻把葡萄放回原位,動作流暢,絲毫沒有反悔的局促。

“這個名字並不算特殊,同名同姓的人應該有很多吧?”朝彥說。

伊邪那美端坐著,斂下眼:“不一樣的,概念在形成之後就不會改變。人類對自己名字的認同貫穿了他們的整個人生。這是構成人類的一部分,我不會分辨錯。”

薄朝彥若有所思。

好像是有這樣的說法。

人在指代自己和他人的時候,都會用「名字」來作為最簡單載體,因為不同的姓名,人和人才能以最低程度區分開。

這樣想的話,其實鬆本清張的無數筆名也一樣。

不同的筆名圈定出了不同的人生,這是所有事情的基礎。

“不過您似乎對之前那個男人很憤怒。很冒昧我用乏味的詞彙來簡述您表露出的情緒……他是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嗎?”

伊邪那美原本還算溫和的態度在瞬間發生了轉變。

“為了不入輪回,他徹底拋棄了自己的「名字」。”伊邪那美冷冷說,“這是沒用的,所有存在都是「概念」,沒有我不知曉的概念,也沒有能從我手裡逃走的人類。”

這樣啊。

博爾赫斯的《博爾赫斯談藝錄》也有這樣寫:在古埃及人中,也盛行類似傳統。每個人都取兩個名字,一個是小名,讓彆人叫的,另一個是大名,是真實的名字,對彆人是保密的。

保密則是因為想要避開會招致死亡的神明。

不過……

薄朝彥:“名字是可以簡單拋棄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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