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靖偉身板筆挺, 坐在凳子上,目光平視前方。
“將軍,是不是我們哪裡做得不好?請將軍指正。”自從年前, 他被寧遠蠱惑後, 雖然偷襲蒼溪軍成功,但從那之後, 將軍看他的眼神就沒有溫度了。
魏陶嘀咕道:“老扈,你說什麼呢?”
他們打了勝仗, 楚將軍怎麼會不高興呢?
蘇令爍、寧遠滿心無語,不過他們覺得讓扈靖偉有個畏懼心理挺好的。
以後楚將軍就是他頭上戴著的緊箍咒,隻要他頭上時時刻刻有這麼一個人壓著他, 他才不敢越界。
戰十:【這人是受虐狂嗎?】
戰十:【可能他信奉打是親罵是愛?】
楚江開:“本將軍沒意見,不過希望你們複盤這次的戰事,想想自己有沒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或者可以改進,以最小的傷亡贏取最大的勝利?回頭每個人寫一份彙報。”
他的目光落在扈靖偉身上,挑眉道:“扈靖偉,記得多看一些兵法書籍,每個月寫一篇彙報。”
扈靖偉那臉色耷拉下來了, 他就是個大老粗, 不喜歡讀書啊!
但他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反正楚將軍要的是他認真學習進步的態度。
“還有魏陶,你也一樣。”這些大老粗, 不求他們變成才華橫溢的文人,但名人傳記、兵法書籍是一定要掌握的,這是作為武將的基本修養。
魏陶身高足足有一米九五,比大部分人都高一個頭, 他表情苦巴巴的,但也不得不遵從。
當然,他們也知道楚將軍是為他們好,也是真正看了一些曆史名人傳記、兵法書籍,他們也真的懂得一些東西,而不是隻能一個勁往前衝的莽夫。
蘇令爍和寧遠不一樣,他們家學淵源,書讀得夠多了,但有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
等這倆大塊頭出去,蘇令爍和寧遠還彙報一些事情。
安州的鄰居是德州,兩界交界處是劍指山,劍指山那邊是劍西縣,劉皇派來的大軍在劍指山全軍覆沒,劍西縣易主,但劍西縣之外的德州其他區域還沒有被收攏。
現在的情況是,除了劍西縣之外,其他城鎮現在全都關起門來嚴陣以待,因為有一些心虛的富戶聯合起來抵擋。
現在馬上要把大軍開拔去德州中部,再過去就是德州西部,蜀國那邊反應也很快,已經在西部那邊嚴陣以待了。
“楚將軍,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的作風?”
蘇令爍默默抬眸看了看寧遠,這家夥不是心機深沉麼?現在也打算轉直線麼?
楚江開看了看他:“你什麼作風?”
寧遠:“……”
非要他明說嗎?
戰十:【花蝴蝶的作風?】
楚江開挑眉道:“隻要你遵守我製定的軍規,你可以任意發揮,但我希望你製定任何計劃,都需要考慮到傷亡率,越少越好。”
寧遠、蘇令爍心中微微鬆了口氣,又忍不住腹誹著,果然楚將軍還是在乎傷亡率的問題。
但打仗,不死人不傷人是不可能的。
收編了戰敗軍八萬人,這部分士兵也重新整頓後,加入訓練當中。
當然,軍費是個問題,幸好楚家商號和天壽公主的商隊、各官府通道打通後,都給予了暢通的支持。
現在天氣轉暖,首先在衣服上就省下一大筆費用,這部分費用轉而加在夥食上,吃飽喝足後,那就有精力訓練了。
“楚家軍的待遇真好,還叫我們讀書識字。”
“這個叫掃盲,不求你們人人都成為才子,但要認識字,長官的命令要看得懂,而不是聽彆人說,傳過幾手的消息會失真。”
“可惜石頭哥……”這位也是被抓壯丁來著,同一個村出來的小夥伴死了七七八八,鄰居石頭哥很照顧他,但死在了上次的火拚戰場。
他蠻遺憾的,如果石頭哥運氣好一點就好了,或許以後還是會死在戰場上,但至少在楚家軍這裡,他們獲得了難以想象的好待遇,吃飽穿暖、讀書識字,尤其是後者,軍中免費教。
十萬大軍進駐德州中部浮城,駐紮在浮城西郊之外,這片區算是平地,再過去就是蜀國最新調派來的一萬大軍駐守的羅浮山。
夾在羅城和浮城中間,所以邊界山叫羅浮山。
羅浮山並不高,最高處也隻有一千米高,但它綿延了二十裡遠,恰好隔開了兩個城池。
浮城四個城門封閉,從蜀國與楚家軍的大戰失敗的消息傳來,關了城門日了。
倒是從浮城至劍西縣這中間的兩個縣城,在外麵大軍整齊劃一地跑過後,縣城城門開了,甚至有勇士綁了城中的大戶人家和縣令、縣丞等等,主動求楚家軍進駐,整頓縣城的事務。
其他縣城有樣學樣,甚至是有一個縣城的縣令主動把城中的大戶人家圍住,他親自在城門外迎接大軍進城。
而浮城城裡,真的是關起門來打狗,先前組織滿城百姓頑抗到底的一些富商家族被反噬了。
再是富豪,城中還是普通人家居多,而且各家各戶養著的護衛那也是從城裡城外聘用來的,最開始有幾個護衛凶厲得很,對來質問的百姓下了死手,瞬間導致護衛隊反水,而後引發了滿城百姓的反水。
等浮城大門打開,城裡幾條主要街道都飄著濃濃的血腥味,還有一些百姓抱著自己的兒子、丈夫嚎啕大哭。
一襲白衣的寧遠從馬上跳了下來,看到這種情況,也不免心情有幾分沉重。
有一個大嬸抱著自己渾身是血的兒子,哭得眼神都呆滯了。
寧遠快步過去,仔細探了探那少年郎的脈搏和呼吸,而後驚喜道:“他還沒死。”
馬上叫來了軍醫,從他拿了最緊要的藥丸,喂給毫無半絲反應的年輕男子。
那大嬸雙眼迸射出喜悅:“真的?狼兒沒死?”
寧遠凝眉道:“大嬸,我不敢打包票,他失血過多,這藥隻管一個時辰,接下來需要服藥。”
軍醫馬上抓了藥,那大嬸親自熬藥,熬一個時辰左右,用竹管灌入她兒子嘴裡。
“半個時辰內,如果脈搏和呼吸沒有變得強勁幾分……大娘,請恕在下無能為力了。”
“謝謝,謝謝大夫,你們是好人。”
轉頭軍醫又去給其他人治傷,有的是缺胳膊少腿,但沒死,就是沒錢沒藥,打算等死。
全麵接過浮城的管控後,統計了一下,全城死了百多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傷了五百多人,殘疾了百多人。
一日後,基本上梳理清楚浮城的事務,城中那些富戶,尤其是組織、蠱惑百姓反抗的富戶是被重點審查的對象,一共有五戶人家,首富和第二富帶動第六第七第八,然後蠱惑其他小商販……
倒是第富、第四富、第五富在這期間,還保護了很多人,當然基本梳理清楚浮城的事務後,這些富商多少都有問題,但他們的問題輕一些,獻出一部分家財後,可以全身而退。
羅浮山,一片峽穀兩邊,這邊是楚家軍,那邊是蜀國新調過來的萬人軍隊。
主將叫巴浦,乃是蜀國有名的大家族巴家子弟,因為巴家是他們當地的土地主,如果楚家軍進駐,巴家十有八-九會被清算,所以劉皇改主意了,把四十歲的巴浦調過來當主將。
先前巴浦是在蜀都任文職,乃是禮部左侍郎,臨危受命,他現在進退兩難。
巴家給他傳信是,讓他死戰到底。
要對得起巴家百年望族的聲譽,要想著巴家這麼多兒郎……但他另有人脈傳消息給他,巴家開始撤離本家。
家財藏的藏,帶的帶走,各個改名換姓,隱藏在萬千普通人當中,就防著楚家軍打進蜀國後,他們不被清算。
等那風聲過去後,再去把藏起來的財產拿出來,足以東山再起。
至於原來積攢下的良田、鋪子等等,本地的當然沒法子,隻能忍痛割愛。
外地的田產、鋪子,能藏的都藏著,實在藏不了的,也隻能忍痛割愛。
反正楚家軍所過之處,乃是蝗蟲過境,他們也留不住。
讓巴浦寒心的是,他的父母都沒有給他傳信,說他們正在全盤撤離。
晚間,羅浮山靠近浮城這邊的軍營裡,大營裡燈火通明。
寧遠興致勃勃道:“楚將軍,這個巴浦被背刺了,香鹿郡的巴家本族開始撤離,但沒人通知他,連他的父母都沒有傳訊給他,他現在心寒無比,但他的妻兒子女還在蜀都……”
蘇令爍目光呆了呆,雖然知道這家夥小小年紀攪弄蜀國卓有成效,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手底下的那條情報網居然這麼發達?
魏陶、扈靖偉雙眼放光道:“寧遠,快讓你的人把巴浦的妻兒子女偷出來,讓他直接投降。”
楚江開:“……”
他也是這麼想的。
戰十:【嘖嘖,所以整個德州收複過來很容易嘛。】
寧遠輕輕咳嗽了一聲,目光看向楚江開,那意思不言而喻,隻要他這個主將同意,他就這樣辦。
正好褚開宇和褚昀進來,楚江開好奇問道:“你的人手跟在巴浦身邊?”
寧遠嘿嘿笑道:“在巴浦的護衛當中,跟著他從蜀都來到了德州。”
“巴浦收到了香鹿郡城的書信,不是巴家人傳給他的,是他的好友這些,他父母個兒子,他是老二,一直都是被父母忽視的存在,楚將軍軍威赫赫,不隻是巴家,其他家族都在做兩手準備,但巴家沒人告訴他,傳信給他就是讓他死戰到底,萬一他真的成功了呢?”
楚江開:“!!!”
褚開宇和褚昀也挺無語,但更多的是無奈,這些所謂的世家現在全都露出了醜陋的嘴臉。
寧遠撇了撇嘴道:“巴家人真不要臉,還美其名曰為了百年巴家榮譽,實際上他們已經放棄巴浦了。”
楚江開嘴角抽了抽,說道:“行吧,你去安排,能不交手,不戰而勝,那當然好了。”
戰十:【你這仗打得……】
楚江開:【唉,沒辦法,我的認知裡,蜀郡這邊都是自家人,這要是打那些紅頭發藍眼睛的西方人,我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戰十:【你已經衝出藍星,現在是在彆的世界。】
寧遠眉開眼笑道:“將軍放心,沒問題。”
頓了頓,他又說道:“這個巴浦是個中厚人,他父母一直偏心兄長和弟弟,但他從沒有抱怨過什麼,也一直在為家族為父母奉獻,若是兄長、弟弟有什麼事情,他能幫的都會儘量幫,但他能力有限,就算是做到了禮部侍郎,也隻是會讀書而已,所以本性很不錯,這次巴家的作法會讓他徹底寒心……”
所以背刺蜀國、背刺巴家,巴浦就算是心裡難受,他也能下決定,他要保他的小家的周全。
德州離著蜀都很近了,也就一百公裡的樣子,也就是一天的路程。
寧遠著下屬去辦這事兒,他們比他還興奮,全都躍躍欲試,能從劉皇的監視之下,偷走巴浦的妻兒子女,那簡直成就感不要太足!
雙方大軍隔著山穀叫罵,尤其是扈靖偉和魏陶把劉昌邦捆到陣前,綁在十字架上,鼓動對麵有本事把劉昌邦射死!
巴浦穿著一身盔甲戰衣,隔著幾百米遠看了看,他有些木然。
“將軍,我們怎麼辦?”
“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我聽說蜀都內很多大戶人家都逃走了。”
巴浦看了看下屬副將,淡漠道:“那肯定是心中有鬼、家中錢財來曆不明者逃走罷了。”
就像巴家,百年望族的巴家內裡有多少齷蹉,他也不知道,但看他們那麼心虛,逃得那麼快,可見問題不少。
副將們也全都憂心忡忡,幸好出發前,就讓他們的家人躲起來了。
因為他們也預估了情況,他們打估計是打不過,那就隻能投降,未免家人被劉皇遷怒,所以他們必須藏起來。
正說著呢,有小將飛奔而來,帶著驚慌道:“將軍,渝州那邊的消息傳來,雲州、黔州、楚州、秦州幾路大軍相繼進入渝州,渝州徹底亂了。”
巴浦:“……”
巴浦震驚道:“這才多久?”
這也才二月份啊,夏國的動作這麼快嗎?
而對麵軍營,楚江開也挺震驚的,先前他收到的天壽公主的信函,對方說了永元帝讓這幾個地方軍主將便宜行事,但有他這個強心針,大家立功的心思太強烈,全都動起來了,前後相差無幾的進入了渝州。
這消息傳開後,傳到蜀都時,劉皇第一時間著人去巴浦家找人,要把巴浦的妻子和兒女全給帶進皇宮,否則他怕巴浦後腳跟著投降,他怎麼辦?
但沒找到人,小太監來回複時,劉皇差點暈厥過去了。
等劉皇緩過來後,他麻溜收拾東西,馬上帶著蜀都的幾萬大軍和朝廷的文臣武將及家眷西遷。
巴浦收到蜀都的消息後,與副將們呆坐在營帳裡,十幾個人麵麵相覷。
“將軍,我們現在怎麼辦?”
巴浦抹了一把臉,看了看他們,說道:“你們的家人呢?”
“躲起來了吧?”
“我吩咐他們在我走後全都想法子離開都城,找地方藏起來,等局勢明朗了再出來。”
“抱歉,我必須臨陣脫逃,我要帶一半人佯裝後退,去找我的妻子和孩子,他們肯定被陛下帶走了。”
巴浦有些無力,他怕他找過去時,連屍體都看不到,劉皇生氣之下,一定會拿他們出氣的。
忽然,他的管家來了,但看到這麼多人,不敢當麵說什麼,巴浦走出營帳後,管家才小聲彙報:“老爺,夫人和小姐、公子來了。”
巴浦震驚道:“怎麼來的?沒有被陛下帶走嗎?”
管家搖頭道:“老奴不知道,是林晨帶來的。”
巴浦著急忙慌地趕回山下的一家農家小院,這是他臨時住的地方。
但沒有看到林晨,隻是他妻子給了他一張紙條,她忐忑道:“老爺,好像是那位寧遠公子……”
巴浦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他接過紙條一看,上麵隻有兩個字。
——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