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舅從頭到尾沒品出鬱夏的套路,還覺得這外甥女倒是不錯,比她媽大氣多了。她媽剛才看著親哥哥也不見熱情點,還想攆人,鬱夏她舅本來就不大要臉,差點就吵起來了,還是鬱夏來得快,三言兩語化解了一場鬨劇。
鬱夏穿過平常吃飯那屋往灶間走,過去就看到正在燒火的大伯娘以及拿著鍋鏟熱菜的鬱媽。鬱春也在,她拿了把瓜子在一旁磕著,邊磕邊同鬱媽抱怨老舅一家。
“我還記得,當初咱家斷糧,差點就餓死了,老舅也能狠心見死不救,得有十二三年沒走動,聽說二妹考上首都的大學還有領導來咱家發獎,他找上門來了!我呸!厚臉皮!”
鬱春罵完就聽到門邊有動靜,一扭頭就見著鬱夏,她趕緊催問說:“外頭咋樣了?人走了沒?”
“沒呢,我進來看看菜熱好沒。”
聽到這話,鬱春頭皮都要炸了:“他真有臉吃咱家的飯!!!你咋沒趕他走呢?”
“不說咱家在辦席,鬨開了難看,隻說我今兒個要是罵他一句,他明天就能找上報社記者,告訴人家省狀元空有才學無品無德。我還沒去學校報道,鬨起來萬一生了變數呢?”
鬱春不以為然:“領導都說咱們國家正缺人才,他還能把你的錄取通知鬨沒了?”
鬱夏按了按太陽穴,說:“生產隊上人人都能幫我證明,他的確沒那能耐把我上大學的資格鬨沒了,隻是本來可以敷衍過去的,撕開了你不嫌鬨心?讓咱家那點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寫上報紙給人當茶餘飯後的笑料有意思?”
看她媽豎著耳朵在聽,鬱夏就多說了兩句:“就這種情況,給他吃口飯好言好語把人送走就成,以後他要是再來,你挑好聽的話說,說到正事不點頭不答應就行了,他不動手咱們也客客氣氣的,他要是想生搶要鬨事,出門吆喝一聲鄉親們抄著家夥就來,說理也是他不對。”
看鬱媽將菜裝了碗,鬱夏伸手接過,端出去之前還說呢:“隻要媽你彆想起來又抹眼淚,或者過兩天心軟了,老舅搞這點事都不是事,四兩撥千斤就能打發了。”
看鬱夏端著菜出去了,鬱春還在失神,連瓜子都忘記磕了。
心說這妹子還真是做富商太太的料,身上一股子圓滑勁兒。又想起全家、全校、全生產隊提到鬱夏就是誇……鬱春早先就感覺怪虛偽的,鬱夏這一席話將她那點想法坐實了。
果不其然,這妹子從來都在裝,她就會裝乖扮巧糊弄人!
鬱春又歎口氣,自己就是太直,重生一回也擰不過來,直腸子容易吃虧啊!
那頭鬱媽又熱了幾個菜,忙完還對燒火的大嫂說:“我脾氣上來差點就壞了事,幸好二妹把我打發到灶間來,我這一把年紀還沒二妹想得明白。”
大伯娘也跟著勸了兩句。是啊,哪怕現在比幾年前風氣正了,這種小人能不得罪死還是彆得罪死,惹上了除非你能下狠心並且有那能耐把人摁死,否則真的麻煩。
左右不在一個大隊,隔得老遠他也不能天天來。人來了要吃口飯就給他吃唄,一口飯還能把家底吃窮了?
正如生產隊乾部想的那樣,當日,鬱夏他老舅回了家才一拍腦門,忘記正事了。
他過去第一是想把這三個半大不小的娃丟在妹子家,吃她家的飯,省自家口糧。第二就是想問問獎金,領導給了多少錢,借點來花花。他出門之前把詞兒都想好了,就連怎麼哭怎麼鬨都打過腹稿。各種可能的狀況都想過,唯獨沒料到他竟然忘了開口!
這也是乾部們的功勞,勸他喝,拉著他聊天,吃好喝好之後一大群人熱情的將他送走,走出去老遠還有人在揮手呢。
他喝了點酒飄飄然的哪還記得什麼,回頭想起來,準備過兩天再去,結果每回還沒進鬱夏他們生產隊,就能遇上各種閒雜人等,要不拖著他說話,要不讓他搭把手幫個忙,連鬱家門口都走不去。
這些情況,鬱夏哪怕沒親眼看到,猜也猜到了,她不慌不忙整理著複習資料,提前幾天就弄好了,卻沒急著送去隊長家。
她同家裡說好自己獨自上京,買了火車票,接著照領導說的拿錄取通知書去換了全國糧票……家裡怕她不夠吃,真扛了不少糧食去換。這不是秋收嘛,新糧已經分到了,分了不少,家裡不缺吃。
鬱媽將換來的糧票和大張的錢用薄膜裹一層縫在鬱夏出門準備穿的那件衣裳裡頭,縫得死死的,讓她到校之後再拆開。又拿了幾張零錢過來,讓她帶著以防萬一。就不說萬一火車上有個什麼情況,到京市不還得坐汽車嗎?火車站又不是挨著學校建的。
鬱夏看她媽忙進忙出,想搭把手,讓她媽轟出去老遠。
“你都要去京市上學了,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媽啥也不懂,就隻能幫你做這麼多,你還不讓。”
讓!讓還不行嗎!
鬱夏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看她媽穿針引線。
鬱毛毛也學著靠她旁邊,眼淚汪汪說:“阿姐你還沒走我就已經在想你了!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就加把勁好好念書,以後也考到首都來。”
鬱毛毛紅著眼眶重重的點頭:“我以後也考京市的學校,把爸媽也接過去,咱們一家還在一塊兒!……不過那還要好多年,阿姐你到了學校彆忘了給家裡寫信。”
“是,等姐姐到了學校安頓下來就給阿毛寫信,告訴你坐火車是什麼感覺,咱們祖國的首都又是什麼樣子。”
“……”
聽他們姐弟說著話,鬱媽又想抹眼淚,她前半輩子命苦,好在苦儘甘來了。
鬱夏有注意到她媽的小動作,沒說破,也沒去安慰什麼,看得出來她這是在高興呢。
安撫了鬱毛毛,哄好了鬱媽,後來兩天鬱夏著重去大伯家陪伴奶奶,日子在不舍之中頭也不回的過去,很快就到了發車那天。鬱夏拒絕了她媽手上的毛毯和開水瓶,隻裝了一包行李,裡頭主要是帶去學校的換洗衣物,還有一支鋼筆一個本子並一本書,當然也沒忘記錄取通知以及帶上京的檔案資料。
她另外還在手上提了個布口袋,裡頭裝了個鋁製水壺、有十個煮雞蛋外加二十來個白饅頭、還帶了一瓶切碎用尖椒炒過的鹹菜。
這是小叔建議的,說在火車上簡單對付一下,水呢儘量少喝兩口,北上路途遙遠,火車要開好多天,車廂裡又擠,跑廁所不方便。
鬱夏離開生產隊的那天,陽光十分燦爛,像是抬頭就能看到她錦繡輝煌的前程。這天全生產隊都來送了,臨走前隊長還在感謝她,誰也沒想到她能在短短一個假期裡整理出那麼厚一疊的複習資料。哪怕學問不夠看不太懂,也能讀出她的用心。
除了鄉裡鄉親,老鬱家那幾隻下蛋母雞也難過了兩天。
鬱夏帶著全家的期許乘上北上的火車,她運氣不錯,鄰座同樣是北上讀書的大學新生,她們的座位還在靠車廂儘頭的地方,要擠出去上廁所相對容易。
這趟旅程真的很漫長,長到對座的同誌把腿都坐腫了,長到挨著幾個將能聊的天聊了個遍。
還有在報紙上看過省狀元的,一早就覺得鬱夏眼熟,反複瞅了好幾眼,終於想起前陣子刊登在各大報紙頭版的黑白照片。
“那個紮馬尾辮的女同學,你是不是我們省那個高考狀元鬱夏?你是鬱夏!”
因為太興奮,對方音調拔得很高,而高考狀元這個關鍵詞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整節車廂的齊刷刷看了過來。
“騙人的?這女娃娃是我們省的狀元?”
“咋的?你瞧不起婦女?毛/主/席說過咱婦女能頂半邊天!”
“這種時候就彆吵了!誰給說說那真是高考狀元?”
還真有不少人看過那張報紙,甚至有人反複看多好幾遍,那會兒感慨說考第一名的女同誌長得好看,長成這樣還比誰都能讀書,她可真是得天獨厚。
現在,本省的狀元就坐在他們麵前,還彆說,比報紙上那張黑白照片更好看!咋看都不像農村姑娘!
“我的個乖乖!還真是!”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舅舅隻是個小角色,給夏夏造成不了任何麻煩。一來智商碾壓,二來夏夏以後是在京市落戶的,他舅還有那能耐北上幾千裡路來打秋風?出門之前不得想想萬一靠不上呢?
鬱春這一章躲開了,後麵恐怕躲不開。
她老舅靠不上鬱夏,不得就近找她?
咱們生活中也有這種極品親戚,你要說他也乾不出什麼大事,就是像蒼蠅一樣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