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越果真陪鬱夏去了照相館, 這會兒已經是十一月份了, 京市的十一月挺冷, 哪怕羽絨服還沒上身, 街麵上過往行人已經穿上襖子。鬱夏出來之前也穿上了她那身靛青色棉襖, 因為是去拍照,她沒敢多添衣裳, 看人從樓道裡出來喬越伸手去牽她, 才牽上就感覺鬱夏指尖涼涼的, 喬越擰起眉心看她:“怎麼沒多穿點兒?”
鬱夏主動將雙手擱他手心裡, 讓喬越捧著暖暖。
那滋味兒該咋說?就好像雙手靠著小火爐一樣。喬越性子看著古怪,不相熟的他都不咋搭理,對外人堪稱冷漠,身上火倒是旺,鬱夏舒服的眯了眯眼,才回說:“我在老家時就這樣, 也沒覺得多冷,手腳就是涼。”
喬越堅持認為冷就該多穿一件,鬱夏懶得同他講理, 將右手收回來揣進兜裡,左手給喬越握住, 說:“你就成心想讓我裹成個粽子上照相館!那單人照醜就醜了,寄回家也不會挨嫌,你倒是想想,我一身臃腫跟你站一塊兒合照, 照出來能看不?”
鬱夏就是故意逗他,想靠插科打諢把這事蒙混過去,彆跟兩傻子似的杵在女生樓下討論加衣服的問題。
京市冬天是冷,這也才十一月,沒到嗬氣成霜滴水成冰的時候。
萬萬沒想到,喬越還底氣十足的反駁說:“咋不能看了?”
“……回頭那照片洗出來,你這挺拔好看的,我擱旁邊站著跟頭熊一樣,這要是不幸給你同事朋友看見了,人家不得嫌棄我?”說著鬱夏當真想了想那場景,笑道,“我厚臉皮,不怕他們笑話,隔這麼遠人家說啥也傳不到我耳朵裡,那你呢,他們不得說你眼瘸?京市那麼多美女,你挑來撿去就相中這麼個土妞。”
鬱夏邊說邊往前邁步子,喬越不知不覺就讓她給帶走了,回過神來人都出了京醫大校園。
他還說呢:“夏夏你好看,你彆多想。”
喬越覺得,眼不瞎的都能看出他女朋友多好,萬一要是遇上眼瞎的非要奚落兩句,那就沒辦法了……喬越這人就是任性,要保證他的工作效率首先得有愉快的心情,那就隻能把帶來不愉快的家夥從研究所裡清掃出去。
在這件事上,上頭的立場也很明確,這個研究所裡最重要的就是喬越,他屬於國寶級的工程師,其他人加一塊兒不抵他重要,他在所裡擁有絕對的話語權,用誰一句話,不用誰也是一句話。早先就說好了,上頭隻等他這邊交出成果,至於節奏和進程全看喬越掌控,任你是天王老子也彆插手進來。見著這種大佬的女朋友……或女朋友照片,該吹還是該使勁吹你心裡沒數?
鬱夏還真不知道她對象這麼能耐,而喬越呢,在誇了女友一輪之後,他把話題繞回去,鬱夏就一臉促狹朝他看來:“你看看咱們走到哪兒了?再倒回去不嫌累啊?”
同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喬越經常顧不上時間地點,眼裡就隻有鬱夏,他這才發覺兩人不知不覺已經出了校門,並且走出挺遠一段了。
“都說隻是手腳容易涼,咱們走著路腳下自然暖和,你給我捂一捂這手不就熱了嗎?”鬱夏反過來牽著他的爪子往他衣服口袋裡揣,揣穩以後挺得意說,“這不就好了。”
照相館就在學校附近,過兩個路口就到,拍照對這個時代來說非常簡單,就是日常打扮黑白照片,布景什麼的也沒有,修圖更不存在。從進去到出來,統共就花了十來分鐘,鬱夏拍了張單人的半身像,接著同喬越合影一張,告訴老板說都加洗一份,拿了個憑證就出來了。
喬越問鬱夏要不要去百貨商廈轉轉:“你不是還想給家裡買點東西?”
“那個學期末再買也行。”
“都出來了咱看看去唄?”
鬱夏倒是坦白,直說身上隻帶了零錢。
喬越聽了還有點小得意,喜滋滋說:“我有錢,我帶了好幾百!”
鬱夏:“……”
“你帶這麼多錢出來乾啥?等人來偷?”
那點得意就變成委屈巴巴,喬越咕噥說:“以前領了工資都不知道怎麼花,現在好了,給女朋友花!”
他說完就發現旁邊人不走了,鬱夏站在原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我雖然不清楚你是什麼級彆的工資,但也知道你能掙錢。咱倆處著對象,坐個公車吃碗麵稱兩斤水果這個錢我不和你搶,該分清的還是得分清楚。你得知道,我不是因為獨身上京日子難過想找個人照顧我才跟你在一起的。”
“我知道,我就是想給你買東西……”
瞧他這樣,鬱夏又心軟了,牽起喬越就往公交站點去。
喬越一邊走還試探著問:“夏夏你不生氣了?”
鬱夏是又好氣又好笑,順手捏他一把,說:“我這邊勤快點多翻譯幾篇文獻是能掙不少,可負累也多,這錢除了自己開銷還得寄回家裡。咱倆要是處上對象就混著用錢,這對你不公平,我也乾不出這麼厚臉皮的事。”
喬越想插嘴,鬱夏給他打斷了:“你聽我說,咱倆要是順順利利的,以後走到那一步,我爸我媽成了你爸你媽,那我什麼都不同你爭,咱倆一塊兒孝順兩家的老人。現在還是男女朋友,這些分清楚一點好,我給我爺奶買東西不能花你的錢,給我媽彙款也不能讓你來墊,要是真讓你出了,我不好意思寄回去,信上也不知道該咋說。”
她還晃了晃喬越,軟聲細語說:“我是我們公社第一個考出去的大學生,我憑自己的本事掙錢,家裡收到有臉也光榮。要是告訴他們是處了對象,對象供我開銷,人家說著難聽,也帶壞隊上的風氣。”
喬越真沒想過這個,他心裡就沒同鬱夏分彼此,覺得咱倆處著對象呢,回頭還要結婚,我給我老婆花錢天經地義。
他這會兒想了想,鬱夏是S市農村出來的,雖然家裡條件不好,可自身優秀,她是有傲骨的。
你要說家裡出了大事急需要錢,請對象幫忙沒關係。可所謂救急不救窮,日常這些大大小小的開銷全推給對方她做不出。
喬越接受她這個說法,隻是不由得更心疼一些,齊惠桐女士總誇臨床一班的鬱夏有分寸會處事,處上對象之後喬越就知道,夏夏也不是天生就這樣,她是讓自家那條件給逼出來的。
你沒後台沒憑仗沒依靠,要是搞砸了很難有翻身的機會,這樣難免想得多一些,自然做得比誰都好。
喬越心裡是真的酸,他不由得轉頭去看穿著靛青色薄襖身形依然纖弱的女友,交握的手都握緊了一些。
“那就不去百貨商廈,夏夏你想去哪兒?”
鬱夏瞪他一眼:“怎麼不去?我說咱倆該分還是要分清楚,你轉身就變成葛朗台一毛不拔了是不是?這才十一月我這爪子就冰冰涼涼了,你這男朋友就沒想送雙手套給我?”
“……”
喬越也是最近才發現自己是個蠢東西,就比如這會兒,他好一陣懵圈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以後心裡就美了。
走,買手套去!
百貨商廈裡又進了不少新貨,鬱夏跟喬越進來,售貨員看見她就感覺眼熟,仔細一琢磨——
嗨呀!這不是先前買過羽絨服的那個漂亮姑娘!
“妹子你今兒個想添點兒啥?我們櫃台又上了毛褲還有皮靴,要不要看看?”
鬱夏也認出對方來了,就回了個招呼,說今兒個沒想添大件,過來是想看看手套。
“手套有!有軍用那種裡頭全是毛的,也有露指的,你想看看哪種?”
喬越想說都來一雙,挑挑顏色就完了。
鬱夏已經先一步開口:“那麻煩大姐把軍用那個拿給我看看。”
那售貨員也點頭來著:“要是想保暖,還是捂得嚴嚴實實的好,雖然笨重一點,是真暖和。半指這個是羊毛織的,你在屋裡頭戴上寫字還湊合,出門不咋頂事兒。”
她說著就把手套取出來給鬱夏看了,鬱夏摸了摸,軍用這種布料就和軍棉衣用的一樣,裡頭襯著毛,捂上說不準還要發熱。她比了比大小,覺得差不多就仰頭去看喬越,“我覺得挺好,你看呢?”
女朋友說好那還看個啥?你還敢唱反調不成?當然是給票給錢把東西買回家去!
喬越麻溜的付了賬,走之前還不死心,嘀咕說:“夏夏不然我再送你一條圍巾唄,我看那毛褲那皮靴也不錯……”
還沒嘀咕完他就讓鬱夏給拖了出去。
就不該讓那半步,這情商超低的笨蛋還學會得寸進尺了!
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後,鬱夏想了想,那毛皮鞋看著是不錯,這兩個月再攢點錢,年前看能不能買兩雙給家裡寄回去。
S市的冬天雖然也冷,同祖國首都就不是一個量級的,在不燒炕不供暖這個前提下,南邊穿件夾襖就能對付,青壯年至少是凍不壞的。鬱夏才出來幾個月,要買一全套她沒那條件,哪怕已經儘力在掙,估摸著也就隻夠給爺奶買個鞋再給媽彙點錢。
她心裡也想給爸媽買東西,可不敢,要是給爺奶爸媽都寄了,大伯小叔沒收到恐怕會不高興,哪怕嘴上不說,心裡也不是滋味兒。再一想她媽愛攢錢,手裡有錢心裡不慌,買東買西買多了她還難受。就不如彙點錢讓她過個好年,隻要有錢缺啥自個兒買去,左右今年一過改革的春風就吹起來,政策也會逐步開放,再往後做買賣就不叫投機倒把了。
鬱夏回憶著她爺奶的鞋碼,心裡想著那雙擺在櫃台裡土黃/色的翻皮皮鞋,她準備元旦再來看看,明年春節在一月二十八,要是攢的錢夠,月初買上,二十幾天總能寄到,過年正合適穿。
鬱夏盤算好了,喬越也想起來:“夏夏你上周不是讓我回家去把咱倆的事同我媽談一談?”
“談了嗎?齊教授怎麼說?”
“我媽非讓我告訴她是怎麼把你追到手的……”
說到這裡,喬越那聲調都低下去了,反而鬱夏一樂,她偏頭朝身側看去,問說:“你咋回她?”
“我告訴她其實也不難,我這頭還沒來得及正式去追,夏夏就問說喬越你是不是喜歡我?我剛點頭,她就說那好我倆試試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