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還說呢,說他們公社會培養人才,鬱夏同學在學校得到老師同學的一致認可,去醫院學習期間也得到了院方的肯定,她結束學習之後醫院那個主任還找過學校領導,說以後有機會讓她再來學習,學好了畢業之後直接分配過去。
和京市那頭溝通過之後,公社乾部回頭就吹了鬱夏一通,隔天鬱爸扛著個鋤頭下地去,半道上就有人恭喜他,幾句話把鬱爸都給說懵了,問咋回事,人家回說:“公社乾部說了,說學校那邊推薦你們鬱夏入黨,上麵在調查你家的情況。”
鬱爸嚇得不輕,把地裡的活都丟了,轉身就去了他大哥家。
“爸,我聽說上頭打電話到公社了,來問咱家的情況!”
鬱大貴就坐在院子裡喝茶,邊喝邊看腳上的鞋,聽到這話才瞅了二兒子一眼:“咱家這樣有啥可問的?”
“說是夏夏要入黨,上頭不得了解咱家的成分?”
鬱大貴恨不得一棒槌敲這蠢貨頭上:“你慌啥?咱家數代貧農,往上數從來沒發過財,拖不了二妹後腿!”
老太太在屋裡做針線,聽他們爺倆說話也跟著轉悠出來:“你爸說的對!咱家就窮這一點最拖夏夏後腿!”
“老婆子你又胡說八道啥?咱家前些年是窮,這不已經好多了?你這不是才給夏夏彙了錢嗎?”
“那一百塊你們用著挺美,老太婆我心疼。”
說的就是鬱夏年前寄給她媽那一百,彆人誇她本事大,老太太人前得意人後憂心,生怕孫女為了補貼家裡苛待了自己。她琢磨了兩晚,想起夏夏生在二月,就拿這個做借口,自個兒拿一百塊寄了回去,說是讓她吃頓好的,喜歡啥就買去。
鬱夏是周五收到信和彙款單的,過生日這事,她都忙得忘了。這會兒想起來感動是其一,跟著就壞了……
這事,她沒跟喬越說過,真沒想起來。
算算日子,她生日是過在下周,鬱夏想著周末同喬越提一提,怕要是沒說直接這麼過去了,他得鬨脾氣。結果沒等說出口,周日一見麵,喬越就牽著她穿大街過小巷,去特偏院一胡同裡吃了碗麵。
“這家有些曆史了,前頭不讓做生意,他們被迫關了門,頭年末政策一放開,又把攤子支了起來。”喬越一邊說,一邊低頭玩手指,憋了半天才問,“夏夏你覺得怎麼樣?”
鬱夏捧著熱騰騰的麵碗,回說:“湯很鮮,麵也勁道。”
喬越聽了就挺高興的,就高興那麼一下,跟著又垂下頭:“我本來想親手做給你吃,跟我媽學了兩天,老做不好,煮麵比寫計算機代碼難太多了。”
鬱夏起初是笑,她挪了挪凳子,讓自個兒靠喬越近一些,將閒著的左手搭在他手背上,捏捏他骨節分明的手指。
“讓你上頭的領導知道我讓這雙足以牽動計算機革命的手替我煮麵,他怕是不會給我好臉色看,”順口調侃了一句之後,她猛的回過神來,偏著頭去看有點喪氣的喬越,跟著貼到他耳邊小聲問,“我過生日的事,寶寶你是不是知道了?”
“聽我媽說的,她那邊有學/生/資/料,上麵有填出生日期。”
既然說到這裡,喬越就順勢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夏夏你都沒告訴我,我差點就沒給你準備生日禮物。”
“年後不是生病嗎,病好之後就開學了,我真忘了這回事,”鬱夏邊吃麵條邊回憶說,“我小的時候家裡條件差,那之後真是盼著過生日,就生日當天能吃上一顆煮雞蛋。鄉下就是這樣,就那天給喝碗糖水吃個蛋,條件更好的有口肉吃,不過壽就不興送禮。我生在六零年立春當天,看日子是今天,我爸就說往後每年立春就是我生日,我過的立春。”
喬越就挺好奇的:“那怎麼會取名叫鬱夏?”
“……”
鬱夏把嘴裡這口麵咽下去,然後才說:“我姐是春天生的,取名叫鬱春。趕巧我又生在立春這天,我爸也沒啥文化,就說給取名叫鬱二春。他這麼提了一嘴,就讓我大伯娘給打趣了,說婆娘還是原配的,你就想著第二春;那後頭要是再生一個,又在春天,不得叫鬱三春?我爸聽著是不對,就改口說按春夏秋冬順下來,給我取做鬱夏,後頭要是還有姑娘就叫鬱秋。”
這事後頭說起來挺逗,當時鬱媽還慪了幾天氣,倒不是因為大伯娘說第二春咋的咋的,是怕自己真的再生了姑娘。
哪怕在城裡,連著生閨女日子也不好過,鄉下地頭你進門幾年沒個兒子,壓力彆提多大。婆婆不給好臉色還是其一,平常下地乾農活洗衣裳啥的人家也會說閒話,吵起架來都能罵你專生賠錢貨。
鬱夏是自己爭氣,沒好臉色也去她奶跟前轉悠,噓寒問暖的,才把老太太給拿下了。也因為她爭氣,公社上隻要說到鬱家的鬱夏誰都得豎個大拇指,就沒有不誇她好的,哪還記得她剛出生的時候人人都撇嘴,說鬱學農那婆娘又生了個丫頭片子。
說到名字的事,就難免想起這些,喬越也發覺她走神了,就伸手到女友跟前晃晃:“快吃麵,再不吃就放冷了。”
鬱夏將碗裡的麵條吃得乾乾淨淨,還喝了口麵湯,她這邊拿衛生紙擦嘴,喬越找老板結了賬,等走遠出去鬱夏才攀著胳膊問他:“不是說給我準備了生日禮物?是什麼?”
看喬越不說,鬱夏就伸手去摸他衣服口袋,喬越趕緊把作亂的爪子牽住,回說:“東西放在我宿舍裡,沒在身上。”
“噢,你準備邀請我去你宿舍嗎?”
喬越心裡緊張得很,他點點頭,接著滿是期待的朝身邊看來:“夏夏你想去我宿舍看看嗎?”
未婚男性的單身宿舍多半沒啥好期待的,但因為喬越有輕度潔癖,他的房間鬱夏倒挺好奇。
研究所配發的宿舍其實並不太遠,坐公車沒幾站路,到地方一看,那還是個挺新的單元樓,一共五層高,喬越住在三樓上。他拿鑰匙打開門,進去就感覺屋裡暖烘烘的,鬱夏環視了一眼,在靠窗那邊看到了暖氣管道。
“早先聽師兄們說新建的大學宿舍都有鋪暖氣管道,我還在想有供暖是什麼感覺,這麼舒服。”
喬越脫了外套,接過鬱夏遞來的羽絨服替她掛好,才說:“這邊宿舍是去年才搬過來的,冬天那會兒我就想問你周末要不要過我這兒來,又怕咱倆一個屋待著反而會影響你。”
每周見一麵的年輕情侶同屋待著你還想好好學習,那不是做夢麼?鬱夏湊近點將雙手烤暖和了,這才回身打量喬越這屋,麵積隻有四五十平方,但是該有的都不缺,一個人住還挺舒服。
一圈看下來,她就發現了擱在床頭的牛皮紙盒,看鬱夏注意到了,喬越主動走到床沿邊坐下,伸手將盒子取過來,放在膝蓋上。鬱夏跟過去坐他旁邊,她剛坐下,喬越就將膝蓋上的牛皮紙盒往鬱夏這頭推了推。
雖然嘴上說過生日不興收禮,真正拿到對象準備的禮物還是會很期待。鬱夏在喬越的注視下將盒蓋打開,裡頭放了一雙做工精巧的小牛皮鞋,適合春秋兩季穿,有點像牛津鞋的款式。
她取出一隻來仔細看過,細節的確很好,穿著應該挺舒服。
鬱夏偏頭問說:“這是送給我的?給我的生日禮物?”
喬越點點頭,讓鬱夏試試合不合腳,看她穿上了又問她喜不喜歡,問完也沒給鬱夏回話的時間,說上次陪她去百貨商廈給老家的阿爺阿奶買毛皮鞋,當時她腳上穿的是膠鞋,喬越很想勸說彆你總想著家裡人,捏著錢先給自己買雙暖和的穿上,舊校舍還沒鋪上暖氣管道冬天多冷啊……他最終還是沒開口,女友是什麼性子認識她的誰不知道?你勸她,她就回你說不冷,沒那麼冷,說什麼年輕抗凍。
喬越也想過自掏腰包買一雙,又沒找到說辭,怕送去她不收。
聽齊女士說鬱夏要過生日了,這跟著都要暖和起來,買雙毛皮鞋穿不了兩天,他就去買了雙小牛皮鞋。
這鞋啊,都快成喬越的執念了。
鬱夏聽他說著心裡真是酸,感覺眼眶都熱了,還有點想哭。所有這些人裡麵,要說最關心她的真的就是喬越,偏他嘴笨,經常是隻會做不會說。
嘴笨的人就是比較吃虧,像齊女士至今都還認為兒子不開竅不會疼人。
作者有話要說: 滾來給你們更新=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