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夏抱著鞋盒回宿舍的時候, 苗燕人在門口站著, 脖子上圍著條玫紅紗巾, 正說呢:“這是我對象送的。”
她把門口堵得嚴實, 鬱夏沒法, 隻得請她讓讓,苗燕好像才注意到有人要進去, 準備讓開, 又注意到鬱夏抱了個牛皮紙盒, 就湊近了問說:“這拿的啥呀?”
鬱夏看了一眼苗燕脖子上的紗巾, 回說:“和你一樣的。”
苗燕真還沒聽懂:“你這也是紗巾?一打打買的?咋這麼大盒?”
“不是,我是說這也是我對象送的。”
讓鬱夏噎了個正著,苗燕心裡有些堵,就問裡頭裝的啥?沒等鬱夏接腔,她伸手揭了盒蓋。隔壁二零六的同學也看見了,是皮鞋!是一雙造型彆致做工精巧的皮鞋!一看就比聞著一股化纖味道的紗巾貴了不知道多少!
就有人心癢, 想拿出來看看,又琢磨著同鬱夏沒那麼熟,怕她不高興, 轉而問說:“媽呀這真是你對象送的?你對象也太慷慨了,這鞋得好幾十呢?”
鬱夏回說不知道價錢, 又說是生日禮物。
“原來你過生啊,聽名字還以為是夏天生的,生日禮物倒是說得過去,我還說平白無故誰給買這麼貴的東西。”
一轉眼就被鬱夏搶了風頭, 苗燕氣得不行,轉身推開門就要進屋去,鬱夏跟著進去,隔壁那兩個女同學也進來,看她將鞋連盒子一塊兒放進櫃裡,放好之後坐回來才說:“都知道你處了對象,就是沒聽說你對象是乾啥的?”
“苗燕兒也是,藏了那麼久,才知道她對象是清大的研究生。”
鬱夏還真沒想到,挺意外的看了苗燕一眼,苗燕自動將意外理解成震驚,還說呢:“我對象家裡是沒有鬱夏他對象條件好,他自個兒爭氣,考上清大的研究生,畢業之後總還是不會差。哎,對了,鬱夏你還沒說,你對象是乾啥的?看穿著打扮家裡挺有錢的?”
要說鬱夏真沒興趣把自身條件家庭條件男朋友的條件擺出來和人比較,不過看這個架勢,她今兒個不說肯定沒完沒了。搞不好跟著還會有閒言碎語,他要是正派人士,你藏著掖著做什麼呢?
這麼一琢磨,鬱夏就回了一句:“他是給國家做項目的,計算機工程師。”
“要真是工程師,那工資得上百?”
鬱夏一攤手:“這個我真沒問過。”
“我可真羨慕你!你說你自個兒這麼優秀,處個對象條件也是一等一的!咱國家那麼多大學生研究生,能混成工程師的能有幾個?”
苗燕那臉都垮了半天了,聽到這句再也壓不住火氣:“你啥意思?你是看不起我對象啊?有能耐你也找一個來看看啊!還羨慕鬱夏呢,人家長成這樣你羨慕不來的!”
先前,苗燕拖著隔壁的明裡炫耀暗裡炫耀,人家心裡也不是滋味兒,逮著機會不得刺她兩句?看苗燕為這麼點事氣得口不擇言,隔壁的女同學也不客氣:“我們就是羨慕咋了?總比某些人氣紅眼來得強!不就是收了條破紗巾心裡不痛快,不痛快找你對象說去,讓他給你買鞋去啊!”
二零六那兩個說完轉身就走,鬱夏聽他們吵了一通,也懶得在宿舍待了,她把櫃子鎖上拿了兩本書提個開水瓶就要下樓。
還沒走出去就被苗燕叫住了:“你是不是也在心裡笑話我?笑我樣樣不如你還跟人吹噓。”
鬱夏人都走到門邊了,又回過身來:“人的出身是沒得選的,相貌是爸媽給的,處對象也不是看條件挑的,比這些到底有啥意思?你要是打不住攀比心,咱可以比比誰更踏實誰更勤勉誰更努力誰學習好,你說不是一個學院的,沒關係,咱們比排名也行。”
苗燕原先氣得都要爆炸了,她恨不得撲上去和鬱夏乾一架,結果呢,鬱夏這幾句話下來她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她單方麵對彆人充滿敵意,對方根本不在意不關心,或者說完全看不上眼,還有什麼比這更叫人喪氣?
苗燕眼眶都紅了:“誰不知道你高考三百九,誰不知道你是全校第一名?你還讓我和你比成績?”
看她這樣,也不是無藥可救,鬱夏將手裡的開水瓶放下,走到苗燕床邊,擱她床鋪上坐下:“我也不是天生就能考三百九,一分一厘都是通過努力複習得來的。我們農村學生除非分數比城裡的高,要是遇上同分隻取一個,那就錄不上。我家裡條件差,要不是分數下來之後領導給發了獎,家裡存那點錢供一個大學生就能花得精光。從S市乘火車到京市一趟就得三四十塊錢,往返少說得七十,放寒假你們都回家了,我不敢回去,我拿著我的分數我的成績請教授推薦我去醫院學習。”
鬱夏說著還從兜裡摸出手帕來,塞苗燕手裡:“誰都會羨慕彆人的好運氣好條件,我也羨慕你們沒生活壓力可以全副身心投入大學的學習。苗燕你要是不服氣,想和我比,我們比排名比成績,彆比誰好看,誰會打扮,誰這一身行頭貴,誰男朋友有錢肯給花錢……”
“咱讀的是全國最好的醫學院,整棟宿舍樓裡誰不是各地方來的佼佼者?咱畢業之後會被分配去各大醫院,多年之後行業內許多精英可能都是校友同學,我就想勸你一句你對象未來會一飛衝天或者鬱鬱不得誌不是你能決定的,但你的未來是你自己左右的,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說完鬱夏就提上開水瓶去自習室了,苗燕蒙頭哭了一場。是啊,能考上京醫大的誰沒點驕傲?誰不拔尖?
她咋就邪了門和鬱夏死磕上了?
鬱夏學習好,鬱夏優秀,那也不是一個學院一個專業的,畢業之後分配工作互不影響。苗燕不經意就想起過完年離家的時候爸媽對她的期待,她那時想趕緊返校來見男朋友,就催著家裡給錢,拿了錢背上行李就走。
她媽一路跟著目送她上火車,上車之前還想叮囑她兩句,苗燕不耐煩聽,就說知道知道擺手把人打發回去了。
想起第一學期來報道的時候自己也不像這樣,啥時候變的呢?是看鬱夏用著嶄新的床單被套還有錢買膠鞋羽絨服?還是聽說鬱夏交了個方方麵麵都好一看就挺有錢的男朋友?
彆管是啥時候變的,她今兒個讓鬱夏悶頭敲了一棒,猛地一回頭發現自己都變成不認識的樣子了。
那之後第二天,苗燕將洗乾淨的手帕還給鬱夏,她當時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一籮筐的話咽了下去,隻是在心裡頭告訴自己才荒廢了一學期還有救,是該加把勁趕上去了,哪怕到最後也比不上鬱夏那傲人的成績,至少不能白讀這幾年。
鬱夏也感覺寢室裡的氣氛好了一些,她和李文娟還是沒啥交集,同苗燕以及萬巧巧能說上幾句話,有時她倆出校還會問要不要幫忙帶點東西。
隔壁二零六都以為鬱夏和苗燕該吵翻天了,她倆總得有一個要搬出去,沒想到這次事件竟然以和平的方式收了尾,有人不信邪想探苗燕的口風,卻發現她一改往常下課就回宿舍吃瓜子閒聊天的作風,也跟鬱夏那夥人似的,開始跑起圖書館自習室了。
連著一兩天都逮不住人,八卦的心自然就熄了。後來想起,鬱夏覺得當時多嘴說那幾句可能是做了件好事,對苗燕以及她自己都是。
看苗燕這狀態,應該找回一年以前夜以繼日埋頭啃書隻為考個好大學的心境了。而自己也因禍得福,解決了一樁大麻煩,宿舍生活跟著舒心不少。
鬱夏解決掉麻煩的時候,S市老家,鬱春正在給自己找麻煩,為的還是過生日這個事。
因為聽說老太太給鬱夏寄了一百,說是讓她自個兒去吃頓好的,喜歡啥看著買,鬱春就對今年的生日抱上了不該有的期待。以前嘛,都是生日當天給煮個雞蛋,今年二妹都拿了錢,總不能到她這兒沒了,兩姐妹的生日就隔了不到半個月呢!
哪怕全家都知道,老太太是想把過年收到那一百找個由頭寄回給鬱夏,鬱春偏就認死理了,她掰著手指頭掐日子,等啊等,可算等到生日這天。
這天鬱媽起了個大早,從蛋缸裡拿了兩個雞蛋出來,給鬱春煮了碗糖水蛋。她這邊做好了鬱春還沒起床,鬱媽就給溫在鍋裡,進屋去催了兩遍。
這年頭能有碗糖水蛋吃已經不差了,偏鬱春是重生的,哪怕上輩子過得不順意,大魚大肉也吃過不少,她還真不是太稀罕。有一口沒一口把蛋吃完,剩下半碗糖水她就下了桌,鬱媽看她剩這麼多,還想勸她把水喝了,鬱春就擺擺手:“媽我問你,今兒個我奶來過沒有?”
鬱媽還真楞了一下,大妹跟她奶從來就不親,咋的問起這個來?
“這又沒啥事,你奶過來乾嘛啊?”
“今兒個我過生!”
是啊,沒錯啊,要是平常也沒這麼大碗的糖水蛋吃。鬱媽還是沒聽明白,鬱春就回說:“二妹過生我奶給她寄了一百塊錢,就算偏心一點好了,總不能到我這兒連五十也沒有?”
這回就不隻是楞了一下,鬱媽結結實實給她驚著了,正想說婆婆寄錢過去那是因為夏夏她苦著自個兒也要補貼家裡,人心肉長的,誰不心疼?就這個事,鬱媽還慚愧呢,前頭去郵局領錢的明明是她,現在得老太太拿養豬的錢去填窟窿。這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大妹咋還想著問她奶伸手呢?
鬱媽正準備說說鬱春,就發現人已經不見了,她追出去一看,閨女走了老遠,往她大伯家去了。
暫且不說鬱媽在後頭追得多辛苦,鬱春心裡一把邪火燒著,憋著口氣要為自己討個公道。
鬱夏在學校有補貼有獎金不說,她還在京市找了份工作,家裡最有錢就數她了,她要什麼買不起?老太太還這麼偏心,大老遠給她寄錢去!也不想想家裡還有個孫女,這都說了親,跟著就要準備結婚,正是缺錢花的時候。
要結婚不得準備一身喜服?不得添製四季新衣?不得打家舍?不得陪嫁床單被套?除去這些金銀首飾得添兩樣!還有壓箱錢,壓箱錢不給的?陳素芳最疼高猛,高家那邊的聘禮不會差,鬱春就怕自家一毛不拔給她把喜事生生搞砸了。
家裡現在沒個動靜,她想著自己總該準備起來,過生日給一百好啊,正好拿去買兩套新衣裳。
想著嫁去高家之後日子差不了,鬱春就盤算著能從娘家擠一點算一點,做生意也能多點本錢。哪怕鬨得不好看,以後少往來挺好,省得姐妹啊舅舅靠上她。
當然,要是娘家這頭肯掏心掏肺支持,等高猛發了財,她也願意拉拔大家一把。
鬱春閒在家裡這些時候把前前後後都想過了,就連發財之後要上哪兒去買彆墅,買幾套,夏天去哪兒避暑冬天去哪兒避寒都計劃過了。她自信結婚之後一定能過上鬱夏上輩子那樣的好生活,尤其她知道哪些行當能發財,高猛那生意篤定能比上輩子更大。
因為這樣的自信,到了鬱大伯家鬱春也沒慫,她裡外轉了一圈,就在窗邊見著她奶,她奶腿上放了個鐵盒,手裡拿著二妹的照片對著光仔細看呢。
聽到腳步聲,老太太回頭一看,原是鬱春,就問說:“你來做啥?”
鬱春靠坐在床沿邊反問:“奶你是不是忘了?今兒個我過生!”
“你過生咋了?還要家裡給你開席?”
“不是,二妹過生你給她寄了一百塊錢,到我這兒就啥也沒有?我這年前剛訂了婚事,不得添兩身新衣裳?”
老太太都讓她逗樂了:“你想穿新衣裳?可老婆子我沒欠你的!你要有那麼厚的臉皮找高猛給買去啊,他是你未婚夫,給你買東西天經地義,我是你奶,我還等著你孝敬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