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小叔還在琢磨待會兒去食堂是吃素還是破費點吃口肉,就聽見看門大爺喊他。
他連忙丟下手裡的活,站起來應說:“在呢?誰來找我了?是不是我大哥?”
老大爺笑得活似菊花開了,還催促說:“趕緊的,你快去看看!來的不是你大哥,是你在京市上大學那個侄女!她提著大包小包帶對象回家來了!”
“……”鬱學兵結結實實懵了一會兒,半天才問,“啥?您說誰來找我?”
“你侄女,鬱夏!”
原來沒聽錯啊,剛才好像是聽到看門大爺說夏夏回來了,帶著大包小包和男朋友回來了……鬱學兵哪還有心思做工,他跟著就去找主任,想說請假的事,既然夏夏回來了,那他做小叔的不得跟著一塊兒回家去?
剛才那話人人都聽見了,鬱學兵還沒開口呢,主任已經猜到他要說啥:“要請假啊?去,請一天兩天都行,回來了告訴我一聲。”
這段時間廠子不咋的忙,請假的一般都能批,反正多上多掙錢,少上少算錢,誰也不虧。
鬱學兵同主任道了謝,跟著就往保安室趕,他都有一年沒見著夏夏,還有夏夏處對象的事……先前回家咋沒聽說呢?
坐不住的還不隻是鬱學兵,他那些工友借口說坐久了腰酸背疼脖子僵,都舉手打報告請求休息幾分鐘。他們就是想跟上去看熱鬨,主任想著把人拘著心思也飛了,都好奇看就看,就暫停了作業,允許休息十分鐘。
就有膽子大的邊活動脖子邊反手捶背邊往外走,膽子小的吊在後頭探了個頭。真正看到鬱夏,廠子裡這些工人真是眼前一亮。要說鬱學兵吹他侄女都是家常便飯了,閒嘮嗑的時候就說“夏夏她生來就不一樣,長得白淨,模樣周正,一看就聰明”,還說什麼“學校老師講那些知識,彆家孩兒你提著耳朵灌都灌不進去,夏夏一聽就明白”,錄取通知書下來那段時間就不說了,後來人去京市上學去了,隔段時間寄封信回家,隻要家裡收到信,他回來又能說幾句“夏夏她是專業第一名,拿一等獎學金的,學校還推薦她入黨”、“除了出門帶了點錢,家裡沒管過她,她有補助有獎金還在京市找了工作,人家大醫院搶著要她”……
鬱學兵比兩個兄弟小不少,老太太三十七八才懷上他,要說他也就比鬱春大個幾歲,因為做了工人,平常歸家的時間不多,老太太哪怕心裡為他終身大事著急,也催不過來。
就這種二十幾歲的光棍,對象還沒處,讓他掛在嘴邊翻來覆去說的也就是這個有出息的侄女。因為吹的次數太多,他那些工友誰都知道鬱夏的事跡,沒想到今兒個竟然見著人了!更沒想到人家小姑娘比鬱學兵說的還要好得多!
長得是白淨,城裡白淨的姑娘不少,這麼漂亮的少見!
看她這打扮,也就是白襯衫配牛仔褲搭回力鞋,在城裡頭這麼穿的不算少,能穿得這麼洋氣的少之又少,簡單樸素的幾樣到她身上咋就那麼好看呢?
人好看,笑起來更甜,多看兩眼都甜到心裡去了。
“鬱學兵,這就是你侄女兒啊?”
“哎喲小姑娘真漂亮!”
鬱學兵還沒同侄女寒暄兩句,就讓一群厚臉皮給打斷了,他回過頭去轟人,讓那些閒的蛋疼的去去去,回去做工去。人家偏不走,看了看放在保安室那一堆東西,說:“你這都請了假,是準備跟你侄女一塊兒回去?咱們縣裡到你家是沒那麼遠,你腳程快,走回去也就四十分鐘,你侄女帶著對象提著大包小包跟你走?”
聽到對象這個詞,鬱學兵又看了一眼站在夏夏身後的男青年,中分頭,個兒挺高,生得也俊,穿那一身和夏夏很搭調,就是看著不大陽光。聽夏夏介紹說是京市人,叫喬越,鬱學兵總感覺他瞧著眼熟,這會兒想起來了,就很像前頭看的露天電影裡頭國/民/黨那特/務,一副斯文敗類的樣子。
鬱夏沒仔細介紹,鬱學兵還不知道人喬越同誌是為國家做項目的,是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的工程師。
不過呢,雖然人看著有點像黑白電影裡頭那個特/務,鬱學兵對他的印象還不壞,小夥子條件應該挺好,看著不像有些人那麼傲,還肯大老遠陪夏夏回家,誠意夠夠的。
他沒來得及深想,就被工友打斷了,聽工友那麼一說,想想也是:“對了,老張你是不是說過?你認識一個蹬貨三輪的?”
“就解放路那邊,開春不是擺了個水果攤子,賣水果那個就有輛貨三輪,你和他說,給快把錢讓走一趟,一準成!”
鬱學兵道了聲謝,他那工友還說,一般沒人坐那個,都寧肯自己費點勁,一塊錢能吃頓飯了。
“我走習慣了是沒啥,夏夏難得回來一趟,讓她陪我走路,我回去不得給罵個臭頭?”
“也是!要是我家考出這麼個大學生,我也不讓她走路,不就是一塊錢麼!奢侈一回怎麼了?”
鬱學兵擺擺手,領著鬱夏和喬越往解放路去,他心裡也緊張,一邊走一邊在褲子上擦手,手心裡的汗把大腿那一塊兒都打濕了。走出去十好幾步鬱學兵才想起來:“夏夏你找個背陰的地方等我一會兒,我回趟宿舍,你看我出來上工也沒帶錢。”
鬱夏哪肯讓他多跑一趟:“叔啊,我有錢!我正想說咱去市場割點肉,晚上燒兩個好菜來吃。”
鬱學兵還是拉不下臉,就招呼鬱夏過來點兒,小聲說:“這不是你頭一回帶對象回來,我總得給他包個紅包?我這做叔叔的兩手空空還讓你掏錢,像啥話?”
“叔你彆忙活了,你這剛從車間出來,咱還能看不出?阿越能和你計較這個?”看他緊張得,鬱夏還說了個笑話,“您想想,現在是阿越到咱家來,請我爸我媽允許我和他處對象,該是他表現的時候,您緊張個啥?”
喬越站在三步開外,他都聽見了,還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鬱學兵正想讓侄女兒小點聲,就看見喬越那傻樣……
“行,那我過幾天給他補上!看時間也不早了,咱們去市場,市場那邊去晚了買不上好肉!”
“誒,對了,夏夏你咋還提了這麼多東西回來?來給叔,叔幫你拿著。”
鬱學兵說完把鬱夏手裡那兩包不算很重的東西搶了過去,鬱夏就看著自己眨眼之間兩手空空,小叔和男朋友則是兩手不空。
索性縣城並不大,拐過一個路口再走幾步就是市場,這個市場以前挺冷清的,也就逢集才能熱鬨一下,逢集的時候,各鄉的農民會背著自家地裡出產的東西來換點錢。頭年末政策開放之後,就有了專門做買賣的,才過這麼點時間,市場還沒徹底盤活,不過也算初具規模了,現在你全天過來都有人在擺攤,賣肉固定隻有一兩家,賣菜的還不少。
鬱夏本來擔心夏天難買到新鮮肉,過去一看,攤主應該是新鮮收了一頭豬,肉還挺好。她讓人切了一刀三線肉,又要了半扇排骨,老板稱完一報數,喬越就跟培訓過似的,他把東西換到一隻手提著,跟著就去摸錢夾。
鬱夏第一時間倒是沒和他搶,趕緊將他換到一隻手提著的包袱分過去些,生怕給他壓壞了。
其實早先就想幫著分擔,鬱夏幾次要伸手,都看見喬寶寶在逞強,給她各種使眼色,打定主意要讓鬱小叔看看他肯乾活,有眼力勁兒,靠得住……
看他手都勒紅了,鬱夏顧不得幫他繃形象,她這邊幫著提東西,鬱小叔一扭頭就看到喬越錢夾裡那一疊票子,又給嚇了一跳。
喬越等豬肉鋪老板找補的時候,鬱學兵貼近了悄悄問鬱夏說:“夏夏你老實告訴我,你對象他做什麼的?”
就這音量,喬越已經聽見了,他配合著裝做沒聽見,接著鬱夏輕笑一聲,回說:“叔啊,阿越他是計算機工程師,給國家做項目,是吃皇糧的。”
……
在老鬱家,鬱學兵都算是有見識的,他在縣城嘛,咋說都比地裡刨食的兩個兄弟穩得住些,饒是如此,他也給驚著了。
工程師他知道啊,這不各行各業都是按等級發工資,工程師已經是級彆很高的那種,一個月至少是上百塊錢。
媽呀!夏夏出去讀了一年,咋就找了個這麼能耐的對象回來?
偏她還沒說一聲,就這麼把人領回來了,待會兒不得嚇死全家?也不知道二哥二嫂穩不穩得住!
鬱學農當然穩不住,這不是七月間嗎,差不多就是秋收的時間了,有經驗的老農天天去田邊看,說再等兩天,等稻子更飽滿一些就搶收。公社已經接到上頭文件,今年秋收過後全縣就要下放土地,這是最後一次為集體乾活,來年就是給自家種地了。
這些天,鬱學農一方麵惦記著閨女啥時候回來,一方麵惦記田裡,希望老天爺給麵子,彆在這當口變天。
今兒個生產隊上又開了會,剛結束,他正要往回走,就聽見鬱毛毛瘋了似的喊他:“爸!爸你快回來!你快回來啊!”
鬱學農扯著嗓子應了一聲,問他啥事。
“我姐!我姐她回來了!”
起初鬱學農還沒反應過來,意識到鬱毛毛嘴裡的姐是指鬱夏,他拔腿就往家裡跑,落後幾步的鬱學工和鬱大貴也追著他跑,邊跑還邊問說:“夏夏就回來了?咋沒接到信呢?也不知道她這一年胖了還是瘦了,長變沒有!”
瞎嘀咕的是鬱學工,鬱大貴聽著還應了一句:“胖點好,要是瘦了你媽不知道該怎麼難受!”
三人當中哪怕歲數最大的鬱大貴也就六十多,在鄉下地頭他這歲數還精乾得很,沒多會兒爺仨就追到家門口,隻見三兒子也回來了,老太太人也在院子裡,還有鬱媽和大伯娘。
老太太左手拉著鬱夏,右手拉著個瞧著眼生的男青年,看她高興得很。鬱媽跟在後頭一臉緊張,她大伯娘還好點,嘴皮子沒閒下來過,不知道在說啥。
爺仨還在好奇呢,家裡人也注意到他們回來了,老太太立馬招呼說:“老頭子你快來看!夏夏回來了,還領著她對象一塊兒回來了!你看看,多俊的小夥子!”
鬱大貴腳下一打滑,差點給摔著,他還隻是差點,鬱學農是真一屁股坐下去了。
鬱媽趕緊去扶他:“她爸你穩重點,二妹她對象頭一回來,你彆給她丟人。”
說著鬱媽又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挺尷尬的問說:“二妹你也真是,咋不提前打個招呼?”
喬越先前隻來得及跟著叫了聲奶,一句話沒說上,這會兒趕緊把順手放下的東西提起來,交到跟過來的鬱大貴手裡:“爺爺好,我是夏夏她對象,特地陪她回家來。”
鬱大貴知道他遞來的是見麵禮,就沒推辭,利索的接了,還低頭看了一眼,包裝上寫的字兒不認識,看東西差不了,怕是城裡的好貨。
他把東西接過去,讓鬱夏他爸自個兒提著,回頭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婆子你還傻站著乾啥?”
老太太剛才隻顧著高興去了,這會兒想起來,招呼大家夥兒先聊著,她跟著就回去拿錢去了。
最會來事兒的走了,場麵還是挺尷尬的,這尷尬最主要還是鬱爸鬱媽,尤其鬱媽,就想問問二妹咋就沒說一聲,看她對象這麼周周正正篤定是城裡的沒跑,家裡這麼破破爛爛的咋見人啊。
看親媽笑得一臉勉強,鬱夏趕緊將她從京市買了帶回來的東西拿出來,跟著給大伯娘使了個眼色,她大伯娘趕緊往前湊,一身喜氣問鬱夏都帶了啥好東西回來,還不忘記回頭對鬱媽說:“弟妹啊,我可真羨慕你!”
作者有話要說: 除了老太太和大伯娘,全家都嚇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