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仲澤盯著夜鶯帶笑的側臉,眼神挪也挪不開,他已經忘了自己過來永福百貨的目的,直到東家四少聽說蔣少爺過來,從裡麵出來同他打招呼。
“有些時候沒見,蔣少爺好啊!”他說著衝蔣仲澤伸出手,蔣仲澤這才將目光從另一側收回,放到跟前的四少爺張天翔身上。他伸出手來回握一下,調侃說,“永福的生意蒸蒸日上,四少爺貴人事忙,有陣子沒出來消遣了。”
“這都是托大家的福,有幸得朋友們捧場。不說這個,蔣少爺不去同未婚妻約會,過來這邊是想看點什麼?還是想給錢小姐挑個生日禮物?我給你推薦推薦?”
蔣仲澤說不用,禮物他早就備好了,接著明說過來是想請永福那時尚顧問出場,條件都可以談。
“這事啊……”
“我已經正麵答複過錢府管家,這不合規矩。道理不用我說蔣少爺也該明白,一旦給錢小姐開了先例,以後誰求過來我都得抬抬手,那不得沒完沒了?左右開車過來也不用多少時間,耽誤不了什麼事,蔣少爺就彆為難我了。”
讓錢雪在生日會當天過來永福梳妝打扮,她覺得沒麵子,蔣仲澤也打了包票一定把人請到,他哪能就這麼放棄?
他腦筋一轉就想出個法子,說想請永福百貨那個時尚顧問去參加錢雪的生日會,問張天翔能不能給放假一天。
東家四少真挺佩服蔣仲澤,能想出這種花招。他的意思是以客人的名義將鬱夏請去,讓她早點到替錢雪打扮,事後給補個大紅包。
雖然是明晃晃的鑽空子,這的確可以,他衝休息區抬了抬手,讓蔣仲澤自己找鬱夏說去。
他這邊雖然鬆口了,根據最近對鬱夏的認識,那女人一定不會給自己找麻煩。這種事同樣是有一就有二的,今次受了錢家的邀請,下次再有帖子發過來自然就不能拒絕,以那女人的個性,蔣仲澤注定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東家四少跟著往休息區去,他去幫忙引薦以及湊熱鬨。
結果他剛介紹完鬱夏,蔣仲澤傻眼了。
那邊鬱夏主動招呼說蔣少爺好,之後就沒再多看他一眼,轉而問東家四少有什麼事,她還開了個小玩笑說:“難道蔣少爺也想讓我幫忙搭配一身?”
東家四少拍了拍手:“你說對了,他是想請你幫忙搭配一身,不是給他,是給他未婚妻錢小姐。”
這中間蔣仲澤有兩次想開口,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看向鬱夏的眼神非常複雜,複雜在於才過去兩年多,這女人好像已經不認識他了,看到他就跟沒看到似的。再有,和從前比起來,她變化很大。
蔣仲澤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他突然說了一句:“鬱小姐忘了,我們以前見過的。”
“那真是抱歉,我不記得蔣先生。”
“蔣先生要是想給未婚妻買洋裝添首飾還是自己挑的好,您挑的興許不是最好看,但一定最討錢小姐喜歡。”鬱夏又說她沒見過錢小姐,不知道對方適合怎麼穿,也不確定尺碼,這個活接不了。解釋清楚之後她客客氣氣同蔣仲澤說了句抱歉,坐回太太們中間,繼續為她們解答疑惑。
蔣仲澤有很多話說,哪怕遭遇到這種對待也還不走,東家四少已經看出古怪來,還有最靠近鬱夏那位太太,她不客氣的掃了蔣仲澤一眼,說幾個女人聊天蔣少爺也有興趣旁聽?
以蔣家的條件,放在百樂門歌女麵前是龐然大物,其實他們在榮省不算最好。哪怕多數人都要給他蔣少爺幾分薄麵,也有人無所畏懼。
看他跟截木頭似的杵這兒,鬨得這邊談話都沒法繼續,幾個太太就不高興了。蔣仲澤才清醒一點,跟在張天翔後麵走遠些。
張天翔攤手:“鬱小姐可沒簽賣身契,他是我們客客氣氣請來的,她的態度蔣少爺看到了,那我也幫不了你。”
蔣仲澤已經將他來的目的拋到腦後,現在滿腦子都是“夜鶯等於永福那個時尚顧問”,他不敢相信。
“四少爺了不了解鬱小姐?知道她以前做什麼的?”
“我們雇人的時候沒有查她祖宗十八輩的習慣,蔣少爺有話直說。”
蔣仲澤遲疑了一下,說他同鬱小姐有舊,等她有空想同她聊聊。
東家四少剛才就有強烈的預感,這會兒有多半把握蔣仲澤就是鬱夏口中那個並非真心實意同她在一起隻是想玩玩的富家少爺,同時也是她兒子的爹。
想想他會認識蔣仲澤其實也是在百樂門,那是兩年多以前。蔣仲澤同錢雪訂婚就在那之後幾個月……
這就和鬱夏口述的內容對上了。
東家四少不動聲色打量了蔣仲澤一眼,看他人模狗樣的,沒想到還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想想自個兒也交過女朋友,也同舞女玩過,玩之前都說的清楚明白,沒有說騙情騙色睡過就丟,蔣仲澤是個能耐人。
東家四少倒是沒立場攔著不讓他同鬱夏敘舊,不過也說,不買東西就請他到旁邊等,最好是回去車上等,彆耽誤永福做生意。
看蔣仲澤出去了,東家四少朝旁邊看了一眼,他手下人趕緊迎上前來,問四少有什麼吩咐。
“你去告訴吳嬸,讓她小心點,彆鬨出動靜,也彆帶小海出門,反正最好彆給人知道那房子裡有個孩子。”
東家四少本來想多叮囑幾句,又想到鬱夏謹慎的個性。假如蔣仲澤真是騙她那人,不用提醒什麼,她總會把兒子同他隔離開。想到這裡,東家四少不再多說,擺手讓人傳話去。自己則看了另一頭的鬱夏一眼,看她沒受什麼影響,便放心一半。
鬱夏的確沒受太多影響。
對她來說,頂多也就是命運的捉弄你逃避不了,該來的總歸要來。
剛才她一眼就認出蔣仲澤了,那張臉在電視劇裡出現過,二十年後他續了八字胡,看起來是老氣不少,相貌其實沒變。
要是夜鶯見到這個人,哪怕能維持住表麵的鎮定,心裡一定會有起伏。鬱夏就沒有,她一點兒也沒有。夜鶯怕小海的存在被他知道,怕兒子被他搶走,想儘辦法瞞著,鬱夏在這方麵無所謂的。能瞞就瞞,瞞不了你知道就知道。
誰能證明我倆在一起過?你說是你的兒子證據呢?就算我承認眼瞎跟你好過,那你怎麼就能自我感覺良好到覺得我隻和你好過?
老話說得好,光腳不怕穿鞋的。在她和蔣仲澤之間,要臉的是蔣仲澤,誰讓這廝在榮省名聲挺好,還有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妻……相比較而言,鬱夏有什麼怕的?
她接的是夜鶯留下來的一手爛棋,先前已經壞到底了,如今總是在變好,以後還會越來越好。
鬱夏一路忙活到下班的時間,她站起來送走最後一位太太,捏捏肩膀正打算鎖上櫃台然後走人,東家四少就過來了,他湊近點問說:“蔣仲澤就是那人?你和我說的那個?”
鬱夏點頭:“是他。”
“等於說現在的情況是蔣仲澤上門來請他舊情人去參加他未婚妻的生日會,還希望舊情人親手將他未婚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人還挺有想法!心挺大啊!腳踏兩條船他也不怕把船踩翻了!”
聽他這口氣裡滿滿都是佩服,鬱夏特彆想問你在佩服個什麼勁兒?
沒等她問,東家四少又說:“我現在有點期待舊情人和未婚妻的對決了,我想象不出你能給她畫成什麼樣!”
給她畫成如花那不可能,怎麼說鬱夏都不能砸了招牌,以後還要混的。至於說給錢雪收拾得妥妥帖帖讓她在生日會上大放光彩,那不是賤得慌?鬱夏隨口問了東家四少一句:“錢小姐生日是哪天?”
東家四少回說:“這個月二十號。”
鬱夏點點頭:“那我請一天病假好了。”
……
鬱夏從百貨公司出去的時候,果真見到等在外麵的蔣仲澤,他看著舊情人笑著跟人打招呼,又想起當初那些點點滴滴。這兩年他感覺自己已經把夜鶯忘得差不多了,再見到她內心還是有觸動的。
蔣仲澤走了兩步,喊她阿鶯。
她好像沒聽見,根本沒回頭。
眼看人要走遠了,蔣仲澤趕了兩步,又喊了一聲。
她停頓一下,回過身來,一臉冷淡說:“蔣先生認錯人了,我姓鬱,煩請稱呼鬱小姐。”
“阿鶯我們有兩年多沒見了,不能好好說說話?我也想知道你這兩年上哪兒去了?過得好不好?怎麼變化這麼大?”
看他沒完沒了,鬱夏叫了個停:“蔣先生有話直說。”
蔣仲澤一副受傷的樣子,鬱夏一等一等沒等來下文,說:“假如沒什麼事那我先走了……”
“我想請你去錢府幫阿雪化個妝,再幫她搭配幾樣首飾。”
說這話的時候,蔣仲澤有點心虛,他都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神。他以為會換來控訴和怨懟,甚至可能還有仇恨,結果什麼都沒有,鬱夏就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回說:“要出場沒可能,要是這事就不用談了,您請回。”
她這樣才是最傷人的,蔣仲澤以為或者說期待看到的都沒有,對方好像完完全全忘了那段過往,就好像不認識他。這次他沒追上去,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司機過來提醒說鬱小姐早就走了,問少爺是不是回家?
按照來時的計劃,他應該拿錢砸對方一臉,輕鬆搞定這件事情,接著去錢府找未婚妻邀功。現在事情沒辦成,他也不想去見錢雪,就希望能獨處一會兒,把今天遭遇到的事情消化一下。
夜鶯怎麼會變成永福的時尚顧問鬱小姐?
她變化為什麼那麼大?
那頭錢雪還在等著蔣仲澤,等到天黑也不見人,她實在坐不住了,就撥通轉盤電話,打去蔣家,才知道人早就回去了。
錢雪氣悶,請那邊讓蔣仲澤接電話,蔣仲澤接倒是接了,不像先前承諾的時候那樣自信滿滿,他改口說沒談攏,事情恐怕不成。
“我明天過去一趟!我就想看看她是何方神聖這麼難請!”
蔣仲澤心虛,說:“請不到就算了,阿雪你本來就很好看,不用特彆打扮。”
“我辦生日會,要是彆人美過我,我麵子往哪兒擱?”
“……”蔣仲澤感覺他莫名其妙就走進了死胡同,他就不明白,消失兩年多的夜鶯為什麼突然出現了?並且變得和當初完全不同。她是怎麼變成時尚顧問的?同這些太太小姐們打交道又在圖謀什麼?
東家四少還怕蔣仲澤打擾到鬱夏母子,怕他間接壞了自己的生意。其實呢,蔣仲澤更心虛,哪怕分手是夜鶯主動提的,之後她也乾淨利落的消失了,再見麵蔣仲澤還是感覺對不起她。
要是正常人,前女友明明白白表示出對你的抗拒,不想再同你有任何牽扯,那麼你彌補的最佳方式就是滾出她的世界,多簡單。
蔣仲澤偏偏不是正常人,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電視劇裡就是這樣,因為得知夜鶯回去百樂門,他趕著去勸人家,勸她愛惜自己,還說什麼要是生活上有困難就講出來,他可以幫忙。夜鶯不理他,他也能一頭熱天天往百樂門跑,後來驚動了錢雪,害慘了夜鶯。
現在雖然情況不同,他還是走上了自以為是那條路。
他在心裡補全了夜鶯消失這兩年的故事,覺得對方一定愛自己至深,她療傷去了。療傷恐怕並沒有用,她風風光光回來是想讓自己看到她的改變再重新喜歡上她?故作冷淡是想讓自己想起最開始認識的時候?那時夜鶯也是個冷美人,她不愛搭理誰,蔣仲澤想了不少花樣,追了一段時間才把人泡到手的。
蔣仲澤費了點力氣,終於把前後整理通順了,覺得應該就是這樣。他第二天又去了永福百貨,等鬱夏出來攔下她說:“以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我現在喜歡的是阿雪,阿鶯你彆鬨了,就算我拜托你彆來打擾我們。”
鬱夏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蔣仲澤說他會彌補,以後有需要會儘量幫忙,才忍不住叫停——
“蔣先生你出門之前忘記吃藥了?”
“我這邊安安分分上班,是你們不放過我,一個兩個排著隊往永福百貨來,怎麼從你嘴裡過一遍還變成我打擾你們了?”
蔣仲澤臉色不大好看,說:“要不是你折騰這個,阿雪不至於這麼為難。你要是真氣不過,衝我來,當初是我對不起你,這和阿雪沒關係,她成人禮你彆給搞砸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哦,好的,她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