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夏同永福百貨的新合作談得很順利, 她和東家四少一拍即合, 跟著就到後頭去商定了一份新的文書。文書細致的區分了雙方的職責, 從這天起, 鬱夏就不再是為永福百貨打工的, 她搖身一變做了張天翔的合作夥伴,負責設計永福接下來要推出的高級洋裝。
不投入本錢, 製作和銷售也不用她跟進, 她隻需要在洋裝問世之後利用自身的影響力稍稍帶動潮流風向, 就能分得五成純利, 這已經是現階段能想到最輕鬆同時也最來錢的法子。
在永福百貨做了一個多月,對於每日進賬鬱夏心裡有數,這麼分下來,不用半年她還能再換個更好一些的環境,麵對喬家的時候也可以更有底氣一些。
鬱夏和張天翔先後在文書上簽下名字蓋上手印,兩人各執一份, 這樣合作就達成了。
“定製洋裝需要些什麼四少爺心裡有數,跟著你就可以準備起來,我這邊回去就著手畫圖。”
“這秋一過, 跟著便要冷起來,你多囤些毛呢料, 彆擔心壓貨,我怕圖紙出來材料不夠。”
聽她交代這些,張天翔跟著點頭,盤算著回去就弄幾台洋機來, 再雇請幾個手上活好的熟練工,讓洋機多分擔一些工作,精細活交給裁縫來做。
他心裡已經有了大致的方案,對鬱夏這邊的設計圖稿就更期待,心想這回要真能做起來,她才算真正實現了價值。做推銷隻能把東西推銷到本城,哪怕能激活這一潭死水,掙的依然有限,時間長了人家總能學到她的裝扮手法和技巧,她的名聲興許還是響亮,百貨公司的生意卻會回落下去。
新的合作就不同,哪怕彆人有心模仿,要裁製一套洋裝也需要不短的時間,等仿冒品出來,永福已經出到下一個係列。
他們永遠走在最前麵,一直被模仿,無法超越。他們能做成一個洋裝品牌,知名度打響之後,全國都知道要上永福百貨買高級洋裝,因為永福的洋裝設計最巧做工最好穿上天然時髦。
隻要想到有一天,全國的太太小姐們都對自家的洋裝推崇備至,張天翔就忍不住想笑成個傻子。
他看鬱夏的眼神就像在欣賞一顆未經打磨的鑽石,還沒經過雕琢,就已經璀璨奪目。
鬱夏蓋上手印之後又拿起合作文書看了一遍,然後她衝張天翔伸出手:“從今天起,我們合作愉快。”
張天翔笑了笑,跟著才回應鬱夏,說:“從認識鬱小姐的第一天我就身心舒暢,鬱小姐是我的貴人。”
“有個詞叫投桃報李,我窮到沒米下鍋的時候四少爺給了我一份工作,我心裡一直很感激。”
說到這個,張天翔又想起當初,他還表示可以給鬱夏介紹一個更合適的工作,做自己的女朋友……一想到這事,張天翔都想為自己當初的勇氣鼓掌,他竟然乾過挖喬二少牆角這種事,幸好當日從鬱夏身上看到了不凡的價值,讓他及時擺正了立場,不然恐怕會死得非常難看。
張天翔還多嘴問了一句,他怎麼看鬱夏這身本事都不至於淪落到百樂門,就問說是不是還有隱情?
鬱夏仔細的將合作文書收好,回說:“有人死於好奇,有人死於話多。”
合作談妥了,鬱夏順便從百貨公司拿了兩支銅杆子自動鉛筆,又拿了盒鉛芯外加白紙一疊。張天翔交代底下把東西裝好,鬱夏提上正準備走,他想起來,又把人叫住。
“那個院子,我朋友說贈你了,改日請人送房契上門,你隻管安心住著。我們現在是合作夥伴,以後有什麼需要隻管開口,缺什麼東西要什麼貨我能幫都幫。我們張家做彆的不行,弄點稀罕玩意兒不難,隻要是有的,總能給你尋來。”
鬱夏暫時是沒有搬走的計劃,但也沒想一直住在這邊,她準備存點錢買個小四合院,再請工匠改一改。
會想弄四合院還是想著等小海大一些需要自己的房間,還要客房書房什麼的,現在這院子終究太小了點。
“贈就不用了,你幫我問問價錢,我買下來。”
“我說你何必多此一舉……”
張天翔想勸,讓鬱夏給堵了回去:“再不然我隻能另買一處搬走。四少爺是生意人,人情難還這道理你比我明白。”
“不是,這也談不上人情不人情,是他想通過你同喬二少示個好,隻是這樣而已。”
那還說什麼?那就更不能白拿。
鬱夏沒多廢話,擺擺手就準備回去,出去就發現黃包車已經叫好了,就停在永福百貨門口,四少爺親自送她出來,等黃包車拉遠了才轉身回去。
他剛坐下,準備給定製洋裝這門生意做個詳細的計劃,算算需要投入多少,要進哪些貨,請幾個人。他這邊得拿出一個章程,還要送回南省去給老頭子過目,老頭子覺得好是最好,他也能得到更多支持,要是得不到家裡支持,他得自己想法子抓一筆資金。
就鬱夏擁有的時尚眼光看來,她拿出來的設計圖稿一定差不了,張天翔覺得這次是擺在麵前的巨大機會,他必須得儘全力做到完美才對得起自己,要是因為人力或者資金不到位讓質量打了折扣,他恐怕要用很長時間來後悔。
後來取得的輝煌成功讓張天翔無數次慶幸自己做了正確選擇。每次被問到成功經驗的時候,他都會提到鬱夏的名字,說他當初隻是個遊手好閒的少爺,是偶然遇見了生命中的貴人,才在短短數年內就讓自己的名聲超越父親。
張永福在羅大帥統轄的三省是個名人。他兒子張天翔卻將價格奇貴無比的高級洋裝賣遍了全國,成為年輕一輩的表率。張家幾個兒子裡頭,張天翔本來是最吊兒郎當的一個,他就憑借兩次正確決策將其他人踩在腳下。
往後幾年,說起永福百貨的四少爺,誰不豎個大拇指。
他好眼光,他好本事,他賣的洋裝就連紅眉毛綠眼睛的洋人都喜歡,都爭搶著要,從這就能看出他有多成功。
當然,這都是後話。
就目前,這個紅遍全國的洋裝品牌還在醞釀之中,它們第一個經典係列還在設計師的腦子裡麵,隱約有個大概,尚未成型。
就在鬱夏離開之後的幾分鐘,就有兩輛小轎車停到百貨公司門口來,車子停穩以後,副座的管家麻溜的下來,躬身打開後座的車門,攏著披肩的太太身姿優雅的下了車,她抬起頭看了看永福百貨的招牌,注意到跟著又有人來,還等了等後來的。
三位太太熟門熟路邁上永福的三級台階,進去之後就看向化妝品櫃台,卻沒見到據說已經照常出門上班的鬱夏。
“鬱小姐今天沒來上班?”
“來了,一早就來了。”
“怎麼不見人?”
“剛才四少爺過來同鬱小姐談過,不清楚說了什麼,她就回去了。”
三位太太指明要見張天翔,張天翔就從後麵被人請了出來,一見熟客上門,他笑著上前來寒暄,太太們就開門見山問他:“昨天出事的時候你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聽說鬱夏她是南省喬二少的人是不是真的?那她以後還做不做了?你知道什麼快說啊!”
這都日漸深秋,三位太太還恨不得摸出一把羽毛扇來招一招,張天翔這不慌不忙的樣子真急死她們了。
張天翔就領著三位太太到旁邊沙發上坐下,吩咐上紅茶來,然後才把自己知道的部分簡單說了一遍。
“出事的時候我正好不在,等我趕回來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的確是喬家二少爺出麵,鬱夏同他關係匪淺。”
有些話不用明說,大家都能意會,既然鬱夏都蓋章是喬越的人,那永福百貨肯定不敢再讓她來站櫃台,三位太太還露出了惋惜的神情,自她橫空出世,榮省就時髦了許多,大家從她這裡學到不少化妝以及穿搭技巧,尤其是那些有錢但是品位糟糕的,讓她改造過後自信心完全提升起來。聽說就連王得富的女兒都有人追求了,追她那個條件還不差。
“四少爺還知道什麼?都說來聽聽。”
“我早先就覺得怪,就算鬱小姐本事大,你幫她也幫過了,是不是老早知道這層關係?知道你怎麼不給提個醒?得虧我們一見鬱小姐就合眼緣,同她說話也舒心,這才沒把人得罪了。”
另兩位太太聽著紛紛點頭:“不知道她是怎麼認識喬二少的,還是早就認識了?”不管這背後是怎麼一個故事,她們現在都很慶幸,慶幸自己沒拿售貨小姐不當人。又想起生日會上丟臉之後放出話要給鬱夏好看的錢雪,拜她所賜,錢家要倒大黴了。
現在都不用鬱夏煽風點火,也不用喬二少動手,錢家正麵臨慢性死亡。
城裡有頭有臉的都知道錢雪對鬱夏意見很大,本來他們興許還會搖擺一下,糾結該站哪邊,現在不用了。都恨不得同錢家斷個乾乾淨淨,千萬彆被牽連,做生意的那怕再風光,誰敢招惹本地軍閥?
三位太太同張天翔聊了幾句,就準備告辭。張天翔卻借機做了個廣告,說鬱夏是不會再來站櫃台,不過她同永福談了新合作,準備聯手推出高級洋裝。
“鬱夏早先同我提過,讓我多拿一些不同款式的回來,這樣能搭配出更多風格,可市麵上就隻有這些款型,我們也為難,她提議說弄個手工作坊來定製高級洋裝,她負責設計,這個冬興許就能出貨,屆時還請太太們捧場。”
三位太太先楞了一下,想想覺得這倒是好。
過去這一個多月,鬱夏已經向她們展示了超凡的品位和眼光,聽說她準備同張天翔合作推出高級洋裝,熟客們聽了真是高興,恨不得今兒個合作剛剛談妥,明兒個永福百貨就多出一個櫃台來。
“四少爺彆忘了通知,開張那天我們一定到場。”
“百貨公司賣這些款型我也看膩了,就等著見識鬱小姐的手筆。”
“要不這麼多人裡麵怎麼隻她入了喬二少的眼,鬱小姐長得好看不說,一身本事也令人歎服。”
張天翔特想說鬱夏人也沒在這兒,咱們收一收,彆搞這麼浮誇!他這時候才知道什麼叫好口才,早先聽鬱夏吹捧太太小姐們,都特彆自然,要說如沐春風也不過分。這一反過來,就感覺不太對,大概是身份轉變太快,他聽到這些一身貴氣的太太們可勁兒誇讚鬱夏就感覺彆扭。雖然那女人的確本事大,但還是彆扭。
平常這些太太們說的是:“你們百貨公司那個小鬱不錯,真不錯,你也給人家漲點工錢,當心彆讓康平挖走了。”
現在小鬱變成鬱小姐,不錯變成了漂亮聰明有才華……
你說何必呢?
要吹捧也找個人家聽得見的機會,這會兒鬱夏和喬二少都不在,這麼賣力乾什麼?
三位太太打包票說一定捧場的時候,黃包車已經停在小院門前,鬱夏摸出銅元想遞給車夫,就聽說已經給過錢了。她將銅元收回去,衝留在門前站崗的頷了頷首,跟著就推門進去。這時候,那兩個端著步/槍的還目不斜視一臉正氣,等她進去,兩人就交換了個眼神。
鬱小姐是漂亮,難怪二少爺死活要找人,現在人是找到了,新的問題又來了……
鬱小姐不打算跟二少爺走,二少爺也沒想直接把人綁走,他準備留在這邊。
還有先前二少爺竟然抱了個孩子出來,說要帶他出去轉轉。所以其實連兒子都有了?看樣子至少一歲多!
出來一趟喜當爹,不管是親爹還是後爹,消息隻要傳回南省就熱鬨了。喬師長恐怕會直接黑臉,至於喬營長,以他疼弟弟的程度,說不準直接驅車往榮省來。
親眼看到喬越抱著小豆丁,楊副官已經懵了,又聽見小豆丁管喬越叫爸爸,他感覺靈魂已經升空,即將炸成煙花。
楊副官還壯著膽子上前去問了,喬越一派淡定的承認是他兒子,以正常邏輯,少有人能當後爹當得這麼開心,尤其他昨天才過來,今天再看已經親如一家……那應該就是親生父子沒跑。
楊副官努力想從小海身上看出一點喬越的影子,他沒看出來,縱使沒看出來,他還是自信的安慰自己說一定是因為小豆丁胖二少爺瘦,體型相差過大這才模糊了相似之處。這麼想著,就更覺得自己已經無限接近真相,楊副官告訴自己說,大少爺是看重他,才讓他帶人陪二少爺過來榮省。現在有這麼重大的發現,他得第一時間把好消息通報回去,這樣才不辜負信任。
軍營裡混的大多行動力驚人,楊副官立刻發電報回南省,把事情簡單通報給大少爺,他說的是:
人已經安全找到,二少爺喜得貴子,暫時不準備回。
喬深收到電報,真是嚇了一跳,他丟下手邊的事跟著就往榮省趕,走之前沒忘記給他爹喬師長留話,說上榮省找小弟去了。晚些時候,喬師長接到報信,聽說大兒子也跟著去了榮省,他把眉毛都擰成毛毛蟲。
“喬深他還說了什麼?”
“回先生話,大少爺說鬱小姐找到了,她不是一個人,還帶了個一兩歲大的兒子,她兒子管二少爺叫爸爸。”
作為南榮廬三省的二把手,羅大帥的親妹夫,喬天鳴什麼陣仗沒見過?早年被人拿槍抵著他都沒皺一下眉頭,今兒個卻讓大兒子留下的幾句話驚著了,他剛坐下,屁股就像被燙著一樣,又彈起來:“你說什麼?”
“大少爺收到楊副官發回來的電報,說二少爺當爹了。”
喬天鳴想爆粗口,又覺得多個孫子沒啥不好,至於說那個人在永福百貨做售貨員的鬱小姐,明媒正娶不行,她身份太低,給小越做個姨太太不礙什麼事。
“這事先瞞著,彆讓太太知道,等喬深傳回消息再說……”家裡其他人都慣著喬越,就喬天鳴不愛慣他。事情從一開始就很蹊蹺,夢中老婆根本就是糊弄人的,人沒找到的時候還當喬越是睡糊塗了,現在確有其人,這背後還能沒問題?
在確定兒子沒被掉包的情況下,喬天鳴多想了幾層,現在基本可以確定小越是胡編了個說辭想找人,從他一連串的行為可以看出他很喜歡這個鬱小姐,說癡迷也不過分。
這女人出身低一點倒沒什麼,就怕她來曆有問題,喬天鳴怕鬱夏是彆人安插來接近喬越的,要真是,那這回喬家得吃大虧。
喬深親自走一趟也好,他眼神不錯,能看出些門道,加上他又心疼兄弟,一定會將這女人的底細查個清楚明白。至於怎麼安排她,就等查出個所以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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