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琴和範寡婦一人抱一床被子進了屋。
林曉跟在她爹後頭,看清來人,這是個瘦得脫相的人,看不清年紀,可能三十,也可能四十,皮膚又黃又黑,他看人的時候,眼底隻有一絲清波,沒有半分暖意。
他的腿腳看起來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沒有萎縮,想來應該是這兩個月才受的傷。
林滿堂給他介紹,“先生,這是我女兒林曉。”
李秀琴進來,他又介紹李秀琴,“這是我媳婦,李秀琴。”
又給李秀琴和林曉介紹,“這是成先生。”
李秀琴和林曉齊齊叫人,成先生眼睛卻一直盯著李秀琴看,那目光中帶了幾分驚詫。
李秀琴碰了碰男人的胳膊,不是說這古代男子都很講規矩嗎?這麼盯著彆人臉看合適嗎?
林滿堂想了想,試探問,“先生,內子麵相是否有什麼不妥?”
他去軍戶村請成先生時,對方也是給他卜了一卦,雖然沒告訴他麵相如何,但卜過後,他才答應教他。想來他的麵相沒什麼問題。
成先生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清淩淩開口,“沒什麼。我隻是覺得你倆有夫妻相。”
林曉看看親爹,再看看親娘。一個方臉,一個圓臉;一個單眼皮,一個雙眼皮,從哪看出來的夫妻相?
林滿堂拍拍女兒的肩膀,“曉曉,你不是給師公做了個輪椅嗎?快拿出來給師公試試吧?”
林曉愣了下點頭,趕緊打開庫房,從裡麵取出一個輪椅。
這是她聽枝秀說的,成先生腿腳不好,特地讓郝木匠幫忙做的輪椅。
古代戰場上的四輪車跟輪椅有八分相似,郝木匠製作起來也沒什麼難度。
林滿堂將成先生抱到輪椅上,試著推了兩下,“嗯,還不錯。等雪停了,我可以推您出去透透氣。”
成先生頷首。
林滿堂叫範寡婦端來熱水,熱水端來後,他親自給他洗臉洗手。
範寡婦端來早飯,李秀琴擔心成先生不好意思,就帶著女兒回了房間。
林滿堂郝然一笑,“先生,早飯您先將就下,中午我給您做些好吃的。您喜歡吃什麼?”
成先生也不客氣,一連點了十幾樣,什麼猴頭蘑扒魚翅、佛手海參、八寶兔丁
、桂花魚條、燜鴨掌、四喜丸子、櫻桃肉、砂鍋煨鹿筋、沙舟踏翠、刺龍牙、蒸鹿尾兒、蒸羊羔、烀爛甲魚等等。
許多菜名林滿堂連聽都沒聽過,他有些為難,“這些菜聽起來都讓人流口水,但是我們是鄉下人家也不會做啊。”
成先生原本也沒指望他能做出來,隻淡淡道,“我開開玩笑,你隨便做吧。”
林滿堂鬆了一口氣,“成先生,您放心,我媳婦做菜可好吃了。”
成先生輕飄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淡,裡麵透著不信任,好似在說,你連剛剛我報的菜名都沒聽過,想必你媳婦做菜水平好不到哪去。
林滿堂張了張嘴,到底沒解釋,算了,他說這些作甚,等先生吃過就知道了。
等成先生吃完飯,他就讓林滿堂推他去書房,要教他讀書。
林滿堂的書房和臥室是相連著的,成先生到底是外男,進他和媳婦的房間不合適。
他就將書本都拿出來,讓成先生在客廳講解。
擔心他會冷,林滿堂還特地拿了一床被蓋在成先生腿上,又讓範寡婦端了火盆進來。
做好後,他又叫女兒出來。
成先生有些不解,這《易經》是科舉用的,他讓小姑娘出來乾什麼?
林滿堂笑道,“我女兒對《易經》也感興趣。她也想聽聽,成嗎?”
成先生雙手交握,“教你可以,但是你最好不要輕易給人卜卦。”
林曉眨了下眼,“為什麼?”
“凡事都有因果。你給人卜卦就要沾上因果。要是因為你卜卦,釀成大錯,後果不堪設想。”成先生又舉了個例子,“就拿李天應來說,世人都知道他卜卦極準。卻不知他因為算得太準,害人害己,早就成了一個瘋子。”
林曉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李天應就是當初那個卜出“先皇死後,國將易主”的太史令。原來這人竟然瘋了麼?
“你還要學嗎?”
林曉理所當然點頭,“學啊。”
成先生意有所指道,“有時候知道太多也是一種煩惱。”
林曉卻不認同,反而很坦然道,“更多時候無知會讓人無畏,無畏才會做出許多錯事。”
成先生沒再看她,示意她坐下,然後打開書講解。
教完一章,成先生讓兩
人大致講下他教的內容。
他讓林滿堂先說,林滿堂講得七七八八。
成先生點了下頭,林滿堂現在三十歲,卻能重複這麼多,可見他資質尚算不錯,記性也還行。隻要勤奮努力,秀才還是很有可能的。
他又讓林曉講了一遍,她幾乎原原本本重複一遍,並且還能舉一反三,問了許多問題。而這些問題卻是接下來才會講的。
如果剛剛對林滿堂還算滿意,那成先生對林曉就是完全刮目相看了,甚至還有些難以置信,看了她半天,“你是不是學過?”
林曉頗有些羞愧,“我之前看過劉文麟寫給我的注釋,但是有許多意思都不太懂。”
作為一個學霸,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其實還不夠聰明。真正的天才應該是自學成才,而她得要人教才行。
成先生撐著下巴,隻覺得可惜,“你這樣的好資質卻生為女兒家真是太可惜了。”
林曉卻不愛聽這話,淡淡道,“女孩也是一樣的。事在人為。先生不必為我可惜。”
在這樣男尊女卑的古代,武則天不是照樣能登上帝位,許多男人可都沒登上。可見真正的強者到哪種環境都能發光發熱。人不應該一味怨恨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