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公府, 夜晚。
喬翎同薑邁一處用了晚膳,很快便有人送了漱口的清茶和洗手水來。
她學著薑邁的樣子用了,末了, 徐媽媽親自來領著她去沐浴。
“正院的浴房在後邊,一向都是國公在用,隻是國公體弱,常年藥浴, 尋常人消受不了,隻好請夫人屈就, 往這邊來了……”
喬翎聽徐媽媽說“屈就”, 原以為會見到一個很小的浴房,沒想到真的進去之後, 卻見裡頭熱氣騰騰,幾乎可以容納十數個人一起沐浴。
她為之瞠目:“這也太大了吧!”
說著, 又抽了抽鼻子:“好香!”
徐媽媽微笑道:“張小娘子說娘子喜歡茉莉花香, 所以我叫她們在水裡加了些茉莉花油。”
喬翎先在外間泡了腳,洗過頭發, 最後叫張玉映幫著將長發包起來,末了才進了熱氣騰騰的浴池。
她很熱情的招呼人:“玉映, 你也來!隻有我一個人泡,也太浪費了一點!”
張玉映笑著搖頭, 又悄悄道:“娘子且在這兒泡澡, 我這就出去了, 徐媽媽怕是有話想跟您說呢。”
喬翎明白了, 當下扶額苦笑:“徐媽媽也真是的,她給的圖未必有我看過的清晰……”
張玉映:“……”
張玉映嘴角微抽,隻說:“我在外頭守著, 娘子有什麼事,隻管大聲叫我便是了。”
喬翎說:“好。”
等她出去,徐媽媽果然來了,往浴池邊坐下,遲疑著,期期艾艾起來。
喬翎雙手合在嘴邊,喇叭似的圍住嘴,小聲說:“徐媽媽,你放心,我都明白!”
徐媽媽神色微動:“夫人真的明白?”
喬翎稍顯興奮的點了點頭:“都明白!”
徐媽媽鬆一口氣,朝她點頭一笑,起身便要出去,將要走到門邊上的時候,回味著她方才那個神情,忽然又覺得不對。
她重新折返回去,小心的試探著問:“國公的身體太弱了,隻怕是無力圓房,您不要欺負他——夫人知道的,是嗎?”
喬翎大失所望,一張臉都耷拉下來:“什麼?!”
徐媽媽見狀,卻是忍俊不禁,隻是到底不放心,便又說了一次:“國公性情溫柔,您不要欺負他啊。”
喬翎黯然的用手指按住兩邊眼角,往下一拉,甕聲甕氣道:“我性情也很溫柔老實,不會欺負他的……”
徐媽媽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被包起來的頭發,慈愛的點了點頭。
……
喬翎泡完澡到正房時,薑邁早已經躺下了,見她過來,輕輕問了句:“你要睡在裡邊,還是睡在外邊?”
浴池裡的水很熱,直到現在,喬翎兩頰都紅撲撲的,她說:“都行。”
薑邁便順勢往床榻裡邊挪了挪,給她讓出位置來。
喬翎還在回味剛才那個寬敞又華麗的浴房,兩步跨到床上,津津有味的跟薑邁分享道:“洗澡的地方真的很大,也很香!有我喜歡的茉莉花的味道……”
說著,她湊到薑邁脖頸處聞了聞,繼而毫不客氣的在他脖子上“mua~”了一口:“不過,還是你更好聞一點!”
薑邁躺在塌上,隻覺得一股乾燥的熱氣撲麵而來,是沐浴後的熱氣,是旺盛的氣血,也是鮮活的生命。
他合上眼,繼而輕輕笑了起來:“夫君說笑了,母親那邊的浴房,據說比這邊還要好的多,玉石鋪地,腳踩上去都是暖的……”
這個“母親”,顯然就是指梁氏夫人了。
喬翎被那句“夫君”惹得心裡癢癢的,笑眯眯的摟住他,像是抱住一個柔軟的、漂亮的大號娃娃,且這個娃娃還會說話……
她忍不住又幸福的“mua~”了一口上去:“不過婆婆那裡,一定沒有這麼好聞的薑大小姐,嘿嘿!”
薑邁因而又笑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睡吧,小郎君。”
……
清晨時分,院子裡就開始有鳥在叫,
喬翎迷迷瞪瞪的睜開眼,就見薑邁已經醒了,正枕著手臂,側著身體靜靜看著她。
她睡眼惺忪:“外邊的鳥叫得真好聽,像山間的泉水聲一樣……”
薑邁說:“本就是專門養來聽聲音的鳥。”
略微頓了頓,才說:“不然,這裡也太安靜了。”
喬翎聽罷,不禁有點微妙的羞愧,拉起被子一直遮到鼻子,聲音稍有點悶悶的傳了過來:“有我在這兒,以後多半安靜不了了……”
薑邁笑了笑:“那很好啊。”
喬翎嘿嘿笑了一聲,擁著被子坐起身,忽的想起一事來:“我先前出門的時候,在瓦子裡見到了一個玩雜耍的,很有意思,我還給了他幾兩銀子的定金呢,改天叫他來表演給府上的人看,好不好?”
薑邁輕輕說了聲“好”。
外邊侍從聽見內室裡傳來的言語聲,通稟一句,推開了門,拉帳子的拉帳子,開窗的開窗,另有人端了溫水來,又準備了擦臉的巾帕。
張玉映拉著她往外間去洗臉,又自然而然的說起今日的安排:“盧相公說把那本詩集的分紅送給娘子,書店那邊今天估計會來人,您要是想見呢,那就見一下,不想見就罷了。”
“今日中山侯府的世子夫人要過府來拜訪,這是早就投了拜帖的,一來兩家向來有所交際,二來也是姻親,即便是為了廣德侯夫人的情麵,也得好生招待的。”
“梁氏夫人說,有件須得出門的差事,今日見了您再細說。”
“還有一件事,本來昨日就該告訴您的,隻是想著您剛出來,正是高興的時候,就沒有說……”
說到最後,張玉映神色躑躅起來。
喬翎聽得心頭一沉,用帕子擦掉臉上的水珠,道:“什麼事?”
張玉映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府上喜事結束之後的第二日,禦史台聞風奏事,彈劾安國公府少國公、吏部侍郎梁綺雲瀆職,立身不檢,梁侍郎上疏自辯,聖上留中不發,就在昨日,梁侍郎請辭吏部侍郎之職銜……”
喬翎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準了?”
張玉映點頭:“準了。”
喬翎聽得默然,緘默許久,又問:“婆婆那邊找我,是有什麼事?”
張玉映倒是知道:“承恩公死了。”
喬翎楞了一下:“被韓相公砸了腦殼的那個?”
旋即會意了幾分,怪不得韓相公昨日會帶著師弟過來,怪不得在過來之前,他進了宮,想是承恩公府上有什麼要緊的人去尋他麻煩,結果反倒撞在了鐵板上……
她扁了扁嘴:“總算是有件叫人開心的好事!”
張玉映:“……是呢。”
洗漱之後,侍從們送了清早的膳食過來,有葷有素,極為周全。
喬翎一邊喝粥,一邊瞧著自己剛過門的新娘子薑邁。
如薑裕一般,他是個標準的貴公子,吃東西的時候細嚼慢咽,舉止優雅,偏人又生的美麗,喬翎即便吃的是淡粥,送到嘴裡之後,好像也有了味道。
手旁擺了一小碟香油和清醋拌過的藕,喬翎夾了一筷子吃,嫩生生的脆,她一下子高興起來:“做菜的人會吃藕!”
薑邁稍顯疑惑的看著她。
喬翎打開了話匣子:“你們北邊的人不太會吃藕——一根藕挖出來,就是一節一節的,有的適合燉著吃,有的適合炒著吃,還有一節最老,很難吃,我一路過來,好多人都是亂吃的!”
薑邁看過很多書,卻從不知道原來一根藕還有這些講究,聽完倒是覺得很有意思:“原來是這樣的。”
喬翎見他感興趣,便興致勃勃的說了起來:“我住的地方有很多荷花,每年先吃蓮蓬,再挖蓮藕,蓮子可以煮粥,蓮藕用來燉骨頭,鍋裡加一點鹽,就鮮掉眉毛!水裡還有魚蝦可以捉,有空還可以去山上打鳥……”
說著,她嘴裡發出“biu~”的聲音,又問薑邁:“你玩過彈弓沒有?有空我們一起出去打鳥!丁婆婆有一片很大的菜園,總會有野鳥去搗亂,我每年打死一些掛在繩子上,就沒有野鳥敢去了!”
幾樁小事,她都說的妙趣橫生,彆說薑邁,連張玉映及幾個侍女都有些心馳神往了。
薑邁問:“野鳥會偷吃菜園裡的菜嗎?”
“有的會偷果子吃,有的要吃菜心,這些其實都還好,反正種的多,吃一點也不打緊,最討厭的就是野鵲——”
喬翎說著,忍不住瞪起了眼睛:“這種鳥最壞,頭一天把種子播進地裡,當天晚上它就要摳出來吃!等菜苗苗長出來,它不吃,但還要把苗拔出來擺在菜圃裡!”
身旁“哎呀”一聲,有個侍女不由得道:“它怎麼這樣呀!”
張玉映則好奇道:“野鵲居然會從菜圃裡摳種子吃?”
“它可狡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