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音鼻子酸得厲害,說不出話,任由眼鏡妹拉走。
靠近帳篷時,她問:“我們有帶醫藥箱嗎?”
“領隊那應該有,怎麼?你受傷了?”
秦幼音搖頭:“……炎哥不小心,劃破了一塊,我想……”
“懂了懂了!我陪你去問!”
領隊果然裝備齊全,把碘伏藥棉紗布膠帶全找出來給她,叮囑:“要是有外傷趕緊處理,彆感染了!”
秦幼音捧著東西,又跑回顧承炎的帳篷外。
這麼半天過去,他居然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灰突突的修長剪影被燈光映在篷布上,落寞得戳人心肺。
秦幼音眨眨酸痛的眼,抓緊手中的藥品。
她怕暴力,怕得避之不及,但在今夜之前,從沒有哪一次跟她相關的暴力,代表的不是傷害,而是保護。
顧承炎多凶啊,凶得那麼多人也拿他沒辦法。
可他這麼凶,都是為了護著她。
秦幼音眼中聚出水霧,垂低腦袋,讓它們滴到草地上。
她到底是有哪裡好……值得不可一世的顧承炎掏心掏肺地付出。
他還不知道呢,她過去經曆過什麼,身上有多少惡心印記,就要又傻又犟地拚命追著他跑……
讓她……根本抵擋不住。
那些自以為堅固的結界,在他為她流血的一刻,就全部碎成了塵粉,蕩然無存。
秦幼音吸吸鼻子,輕聲喊:“小炎哥。”
裡麵的身影震了下,似乎愣了,而後急忙過來拉開帳篷門。
秦幼音對上他布滿血絲的黑瞳,俯下身:“……我能進去嗎?”
顧承炎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不太敢置信地挪開。
秦幼音不想被人窺探,爬進去後又把門拉上半截,垂著眼說:“傷口必須要處理,我,我幫你行嗎?”
顧承炎喉結動了動,終於相信不是做夢,他手忙腳亂換了個姿勢,手撐在地上,伏低身體,儘可能遷就她的高度。
那道血跡猶存的傷,就這樣清清楚楚暴露在秦幼音眼前。
她用手背蹭蹭睫毛,深吸口氣,先把手消毒,輕顫著用藥棉沾上碘伏,觸到上麵。
顧承炎沒動,隻有眉皺了下。
秦幼音動作更小心,著急地軟聲問:“疼嗎?”
顧承炎浸在她身上的暖香裡,心都要破胸而出,所有難過無望翻騰成熾烈潮湧,牽連著他的所有神經,要命地砰砰劇烈跳動。
她微涼的指尖偶爾碰觸到他。
電流和暗火穿透那些星星點點的皮膚,紮進血肉。
他嘶啞回答:“不疼,你再多抹點。”
秦幼音抿唇,輕柔地給他把傷口處理乾淨,放下手。
顧承炎萬般舍不得,追著連聲問:“這就完事了?你再好好看看,是不是還得多抹兩遍。”
秦幼音長睫闔動,胸口震得發疼。
男生無可挑剔的臉近在遲尺,突兀的傷口刺著她的眼睛和心。
她沒說話,傾身過去少許,仰著頭鼓起臉頰,給他小小吹了口氣,聲音細弱:“吹吹就好了。”
女孩甜美乾淨的氣息拂在臉上。
顧承炎腦中繃到極致的某根弦,在這一瞬錚然扯斷。
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手,膝蓋惶急地朝她挪動兩下,一把攬住她的腰,緊緊把人扣到懷裡。
“秦幼音,”他煎熬地咬住牙關,用力揉著她纖瘦的背,生怕稍一放手她就會逃,“你彆走行不行?彆怕我,行不行?”
秦幼音臉上血紅,下意識攥住他肩上的衣服。
顧承炎不管不顧抱著她,恨不能壓進自己身體裡:“對不起,是我答應你的事沒做到,可你彆怕我……”
“求你,”他不吝惜地說出這兩個字,喉嚨裡扯得劇痛,一遍遍重複,“彆怕我,彆躲著我。”
秦幼音耳邊被他一聲聲的央求廝磨著,頭重腳輕,猶如掉進了火熱的暖流裡,不見底地往下墜。
她吐息滾燙,全身都仿佛不屬於自己。
但隻在最開始本能地掙動一下之後,她就沒有再掙紮,乖順貼在他的胸前。
“顧承炎……”
“我在!”
“我……”她頭昏腦漲,可早已堆在心裡許久的話,仍然破碎地擠了出來,“我想跟你說……我特彆膽小,不是正常的,是病態,吃過兩年半的藥,到現在……還沒好。”
顧承炎埋進她頸窩中,五臟都在翻攪:“我知道。”
住院期間,醫生全告訴他了。
“是因為,我上中學的時候,經過一段時間很不好的事,留下了後遺症,也許以後很久,也許一輩子,都不能完全正常。”
顧承炎手掌蓋住她濕涼的後頸:“沒關係,你再膽小,我都能保護你。”
秦幼音眼前看不清了,被層層的水蒙住。
“而且,我可能是天生氣場不對,很倒黴的,總能碰上各種麻煩,以前彆人都說是我命不好,誰沾了我的邊,都會跟著一起吃虧。”
就像今天晚上,他被連累受了傷。
顧承炎死死摟住她,她一字一句,都在他身上豁出血口子:“我才不怕!”
秦幼音笑得很苦,把自己的缺點一個一個擺出來:“還有啊……就算我不拒絕你,像我這麼麻煩的人,也沒辦法就這樣跟你……跟你談戀愛的,我可能需要很多時間,才能一點點……達到你的希望……”
“你如果換一個人喜歡,”她大睜著眼,淚終於流下來,艱難說,“肯定更幸福,彆的女生,一定對你……”
顧承炎到處洶湧的血液沸騰到最高,受不了她說出這種話。
他隔著衣服,懲罰地咬了下她細嫩的肩膀,大手蓋住她的頭:“彆說了!你想都彆想!我就你一個,你再敢跑,不管跑哪去,我也把你逮回來!”
秦幼音感覺不到自己。
在他的體溫裡要化掉了一樣。
她淚眼朦朧地咬了咬舌尖,拿疼痛讓自己清醒,用儘勇氣扒開隱藏的傷痕,好半天後,才抽著氣斷斷續續說:“你不要說這麼早,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看,等看完以後……”
說不下去了。
她推了推,顧承炎死也不動,抱得更使勁兒。
秦幼音輕聲:“小炎哥……你必須要看。”
顧承炎粗喘著氣,吃力抬起少許,仍按著她,害怕她又消失不見。
秦幼音長睫落下。
帳篷裡燈光暖絨,覆在她身上,蜜似的一層昏黃,更襯得她嬌嫩的皮肉細膩柔滑。
顧承炎看到癡迷。
秦幼音小小一團,軟綿綿縮在他麵前。
她不肯抬頭,眼裡蓄著沉埋已久的屈辱和自卑,抬起手,緩緩撩起了另一邊的衣袖。
顧承炎目不轉睛,意識到她要做什麼,心底猛一刺。
秦幼音雕塑般蜷著,一直把寬鬆袖口拉到腋下,然後舉高手臂。
內側的白嫩上,雪花一般,堆滿猙獰燙傷。
比上次看到的更多,更完整,更逼人發瘋。
顧承炎眼眶都要漲開。
秦幼音輕輕說:“都是被煙頭弄出來的,平常藏在裡麵,發現不了,你看……”
安靜片刻。
她乖巧笑了,軟軟評價:“你看,多惡心呀。”
說完,她睜開眼,水光洶湧地望著他:“小炎哥,你要不要……把剛才那些話,都收回呢?”
顧承炎聽不見了。
腦中又滿又空,刀劈斧鑿的唯一感覺,全是疼。
他一言不發,直接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拉到跟前,毫不猶豫低下身,把濕潤嘴唇,深深壓在那些層疊粗糲的傷疤上。
其他都不再需要。
隻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