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炎點頭一笑:“嗯,我早就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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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幼音等了七天,也沒等到她的小炎哥回來。
她很懂事,明白他在忙,不會經常去鬨他,秦宇整天在外麵,她獨自待家裡,安靜守著日曆,把時間全用在研究骨傷上,暗暗做了決定,等到開學,她就聯係張教授,放棄中藥,轉去骨傷方向的專業。
她渴望跟小炎哥守在一起。
不單單是靠他消耗自身去換得做隊醫的機會,她能更刻苦,把自己變成符合國家隊要求的存在,而不是他的累贅。
除夕下午,外麵街道相當冷清。
按東北的習俗,年夜飯吃得早,下午三四點鐘就開席,喝酒到晚上七八點,等到午夜零點敲鐘跨年時,再吃韭菜餡兒的餃子,寓意團圓長久。
年關的違法案件隻多不少,秦宇忙到兩點多才風塵仆仆趕回來,進門一看,秦幼音係著圍裙在廚房裡,菜已準備了大半。
秦宇滿心歉意:“音音,爸回來晚了。”
秦幼音杏眼彎成兩道月牙:“沒關係,準備吃飯吧。”
秦宇脫了警服問:“給你小姨一家打電話問好了嗎?”
“打過了,沒人接,”秦幼音切菜的手不覺停頓,聲音低下去,“後來我發了信息。”
“發信息怎麼行,等會兒再挨個打電話,你小姨,小姨夫,還有你周嶺哥,他們一家子照顧你十來年,多辛苦,態度得重視點。”
秦幼音看著菜板,某個名字驟然冰錐般刺下來,她的情緒不受控製翻起,脹痛堵在咽喉,她鼓起勇氣說:“爸,我會給小姨打的,其他人算了吧。”
秦宇蹙眉:“算了?”
秦幼音吸了口氣:“嗯,除了小姨,彆人對我……”
“音音,人得懂得知恩圖報,”秦宇正色打斷她,“你過去跟我提過,生活裡有摩擦,但都這麼些年了,你得感念好的,彆記小仇。”
小仇麼?
秦幼音胸口起伏:“爸,其實不是小——”
“喂?”秦宇示意她一下,接起乍響的手機,“又出事了?我剛到家跟閨女吃飯,不能晚點麼……有那麼嚴重?這大過年的……唉行行行,我儘快帶人過去……”
電話打完,秦宇從窗邊走向廚房,抓了抓頭發,為難地欲言又止。
秦幼音放下菜刀,輕輕問:“是有任務了嗎?”
秦宇點頭:“你做了先吃,彆等我,晚上我要是回不來,冰箱裡有速凍餃子,我買的韭菜餡兒,你看完春晚就睡吧。”
“……好。”
“音音,彆埋怨爸。”
秦幼音回眸淺笑,搖搖頭:“我習慣了。”
秦宇到家總共也沒十分鐘,又穿上警服關門出去。
屋子並不大,但莫名空曠得厲害,秦幼音低頭看看半成品的菜,還是依次做好,放到桌上晾涼後,她一口沒吃,蓋上保鮮膜擺進冰箱裡,留給秦宇。
外麵開始有爆竹聲響起,樓上樓下歡笑聲交織,天色逐漸轉暗,家家團圓熱鬨。
秦幼音趴在窗口,呆望著一周前黑色越野車消失的那個方向,望到兩腿酸麻,鄰居也開始放鞭炮了,巨響近在耳畔,她嚇得一抽,捂住耳朵,脊背終於彎折,貼著牆麵滑下。
並不是出租房的地暖,這裡地上很涼,她蹲成一團,把頭埋在膝蓋上,眼裡有鹹澀液體泛濫湧出。
她沒騙秦宇,是真的習慣了。
習慣從小到大一個個孤獨冰冷的新年,習慣永遠被人擺在最後的位置,她很擅長消化寂寞痛苦,再疼也能做到不出聲。
可今晚格外的冷,秦幼音拽住衣襟,用全力仍舊凍到打顫,她爬起來去臥室,從衣櫃裡捧出一件精心疊放的男款衛衣。
是她專門從出租房偷帶出來的,小炎哥最常穿的一件,上麵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秦幼音咬住唇,眼淚不斷往下墜,她粗粗扯掉身上所有衣物,毫無阻隔的,把顧承炎的衛衣貼身套上,用力抱住自己,就像被他緊緊摟著。
外麵的世界歡慶熱鬨,震耳欲聾。
她蹲在角落,被秦宇提到的那些話,那個人的名字,以及名字背後她被折磨的年年月月捅到血淋淋。
秦幼音攥住手機,迷蒙念著顧承炎。
“哥,我說假話了……我想你……特彆特彆……特彆想你……你什麼時候才接我走……”
她分不清熬到幾點,手機突的震動。
顧承炎。
秦幼音嗆咳出來,手忙腳亂起身,一時慌得不知道怎麼辦,她不敢接,舍不得用他的衣袖,隻拿手掌把眼睛抹乾,衝到廚房喝了口涼水,拚命清嗓子,匆匆按開電視,調到最大音量。
顧承炎打來第二個電話。
秦幼音對著虛空叫了好幾聲小炎哥,叫到沒有哭腔,才試探接通。
“媳婦兒。”
他的聲音一出,她又撐不住了,把手背咬出深深牙印,清甜地笑著問:“小炎哥,你要上飛機了嗎?”
顧承炎從上午開到深夜,一路高速駕駛,比預計更提早半個小時,他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飛馳,手打方向盤,轉入熟悉的路口。
“嗯……有沒有吃餃子?要睡了嗎?”
秦幼音挪去臥室的飄窗邊,努力讓鞭炮聲和電視聲混雜,看似熱鬨忙碌,她手臂蒙著眼睛,輕鬆說:“爸爸在煮啦,等下就要吃,我在看電視呢。”
居民樓下,顧承炎挪動駕駛十多個小時後酸脹的腿,邁下車門,仰頭向上。
屬於音音的那扇窗戶,隻亮著一盞昏暗的燈,映出窗台上,可憐蜷曲著的小小身影。
客廳和廚房全部黑著,電視光麻木閃動,光怪陸離。
哪裡有人給她煮餃子,她也根本不在看電視。
他揣在心尖兒上疼愛的小孩兒,大年夜,獨自縮在空無一人的房子裡,笑著告訴他,她很好。
顧承炎拳頭狠攥,打開後備箱,拿下他路上買的東西,擺在路邊,手指劃動打火機。
他對話筒說:“乖,轉頭。”
秦幼音怔愣:“……什麼?”
火苗在寒夜裡耀眼跳躍,他俯下身點燃引線,儘力壓抑著嗓音裡低暗的哽咽:“看煙花。”
他話音落下,“砰”的一聲炸響,裹挾著衝上夜空的數聲呼嘯,以及極致絢爛的璀璨華彩,在秦幼音的窗前燦然綻放。
她守了一晚的漆黑,刹那變成隻為她流淌的彩色星河。
秦幼音握著手機,呆呆凝望。
她目光無法置信地向下,定在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上。
他穩穩站在那,穿過夜色和漫天墜落的光點跟她對視,柔聲說:“寶貝,哥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