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音放下粥,低著頭,一手摸到隨身攜帶的水果刀攥住,一手略帶著抖,放在鎖骨間,按住懸在鏈子上的那枚戒指。
哥哥給她的戒指。
她每天要做很多事,手上磕磕碰碰弄了不少傷,第一次把戒指碰出一條劃痕時,她捧著它哭了許久,再也不敢戴,買了根鏈子掛在脖頸上,緊緊貼著身。
停,不能想……
不能想他。
秦幼音縮著肩膀俯下身,心底死死上的鎖又被輕易撬動,疼得渾身發冷。
自從走後,她把原本的手機關機,壓在箱子最底下,一下也不敢去看,不上網,不關注任何新聞,唯恐見到顧承炎三個字。
但他夜夜在夢裡,一聲一聲問她,你不要我了嗎?
她總流淚驚醒,在各個不同的病房裡睜眼到天亮,把手臂咬出層疊的牙印。
可是最近幾天,她夢不到了他了。
秦幼音清瘦的脊背彎折,努力抱住自己,咬著牙站起來給秦宇打水擦臉,她站在鏡子前,怔怔看著裡麵映出的影子。
蒼白黯淡,眼睛空洞,頭發短得不像個女生。
哥大概認不出她了,才連她的夢裡都不願意來。
秦幼音扶著洗手台蹲下去,臉埋在膝蓋上,求著今晚能再夢到他一次,哪怕就一次也好。
臨近晚飯時間,秦幼音接到電話,負責轉移他們的人會在一小時後到達,要她提前準備,然而半小時還沒到,這小城陰了快一周的天色突然大變,悶雷滾起,竟下了大雨。
雨勢迅猛,還夾著細細雪花和冰粒,被狂風卷著,席天慕地砸下來。 -
顧承炎的車開到高速岔口,雨夾雪突降。
地圖上顯示著距離他的目的地慶城還有十五公裡,然而視野嚴重受阻,路上的車輛打開雙閃,在雨霧裡模糊不清,多數減速甚至靠邊停下。
慶城雖然叫城,但占地麵積小人口少,連縣的規模都夠不上,裡麵僅一家醫院有去尋找的價值。
是他列出的所有目的地裡,可能性最小的一個。
顧承炎斂眸,纏滿血絲的眼專注注視前方,穿過暴雨朝慶城直奔過去。
可能性再小,他也不能放過,更不能浪費時間。
越野車在極端天氣裡特立獨行飛馳,接近慶城入口時,超過了一輛偽裝過的救護車,把它遠遠甩在後麵。 -
秦幼音站在慶城中心醫院三樓病房的窗口,抿唇盯著外麵狂風暴雨。
負責轉移他們的人剛來過電話,說雨太大了,高速上不敢快開要減速,晚些到,讓她等著。
秦幼音心神不寧。
王闖又發了條信息:“人到了嗎?到了抓緊走,慶城不怎麼安全,我怕已經有段老七的人混過去了,這麼前仆後繼,不知道是許了多大的好處!我聯係了當地公安局配合,需要點時間。”
秦宇還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秦幼音看他一眼,緊緊捏住兜裡的水果刀,不時回頭去望走廊,天色太陰,走廊裡燈光昏暗,總像有影影綽綽的危險。
她脊背挺得筆直,手指攥到發僵,目光在窗外和門口之間來回徘徊。
數不清看到第幾次。
秦幼音的視線掠過樓下,本已轉回,卻有某個剛剛驚鴻一瞥的畫麵,毫無預兆的,轟隆撞入她的腦海。
她怔愣一瞬,猛地按住窗台,踮腳拚命朝外張望。
沒了……
沒了,是她,是她的錯覺,雨太大,她看錯了!
怎麼可能……
那輛越野車,她,她坐過無數次的黑色越野車……
不可能,慶城太小,哪有人會開那麼貴的車在暴雨天出來,而且光看車頂差彆不大,都很像,像而已!
秦幼音腦中在重複著對自己強調,卻抵不住炸起的心悸,一下下猛烈撞擊著胸口。
她用力閉上眼,口乾舌燥吞咽,微微喘著再次睜開,隻試探往外看了一下,心臟就像被誰一把掐住,不能跳不能顫,僵滯地死死凝固在喉嚨裡。
一把傘。
遮天的風雨裡,她看到一把傘。
傘是透明的,傘麵印著一個圖案。
是一隻豬崽,捧著火紅的心。
秦幼音往後倒退兩步,眼前一陣黑一陣白,她唇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張口想發出點聲音,卻全部哽住。
不可能。
是她眼睛花了,她太想了,想到出現幻覺!
秦幼音耳朵裡有聲音,在聲嘶力竭警告自己冷靜,彆異想天開,彆做這種可笑的夢,可她一雙腿有了自己的意識,哪怕因為莫名緊張,筋肉開始痙攣劇痛,也擋不住朝外挪動。
不知道要去哪,但必須走出去。
秦幼音臉色死白,穿過吵鬨擁擠的病房,站在走廊裡茫然環顧,喉間被湧上的血氣衝得發腥。
她沿著牆壁往前走,眼前經過的全是陌生人。
電梯一部壞了,一部停在最頂層遲遲不下來。
她下意識走去空蕩的步梯間,沿著台階下樓,走到二層,二層也很多人,男男女女,光影搖晃。
似乎有道熟稔刻骨的腳步聲,在遠遠的逐漸向她靠近,若有若無,一下下凶猛捶打胸腔。
秦幼音頭重腳輕,想繼續往一樓走,去找那腳步聲的來源,剛衝進安全門,忽然餘光一閃,被一隻憑空伸出的手臂死死勒住了脖子。
她呼吸一窒,全身沁出冷汗,劇烈掙紮,手摸向水果刀,艱難拔掉刀鞘,朝後麵胡亂捅過去。
彆擋她!
不準擋著她!
秦幼音雙眼充滿猩紅,細瘦的手指狠攥著刀柄,不顧一切揮向身後。
她要去樓下,去樓下看一眼!
肺裡的空氣迅速被掏空,她眼前開始看不清東西,聽覺錯亂,仿佛那道腳步近在咫尺。
秦幼音拚命想睜開眼看看,卻再也喘不上氣,手腳漸漸綿軟。
哥,哥……
她眼角湧出水跡,嘩的流過臉頰。
一道模糊的高大影子突然衝上樓梯,帶著仿佛能點燃一切的熱意,撕扯開絕望,鋪天蓋地撞入她昏黑的視野。
背後鉗製她的人隨之發出慘叫,手臂被迫鬆開。
她踉蹌著摔下去,水果刀砰的墜地。
下一秒,她倒入一個濕淋炙燙的懷抱裡。
男人一把抱住她,手掌狠狠掐著她的後頸和腰,一下下往身體裡按,恨不能揉爛碾碎,融進他的骨骼,化入他的血液。
秦幼音頭昏目眩。
她聽到他在說話,似哭似笑,沙啞研磨,在耳邊扭曲得語不成句。
“寶寶,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