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早就停了,夜晚萬籟俱靜,衛生間傳來的嘩啦啦水聲就格外明顯。
舒尤抱著還隱隱抽痛的小腿,一臉茫然呆在床上。
咋了。
他也沒做什麼啊。
藺明煦為什麼……為什麼突然跑了?
他不想幫自己看腿?嫌棄自己了?還是今天鬨得過分了?
自己氣他那麼多次,也沒見反應這麼劇烈。
可轉念一想,藺明煦可不是一般人。
他可是……睚眥必報的主角攻啊!
該不會是自己哪裡惹到了他,現在終於量變引起質變了?
一想到藺明煦大步走進衛生間,陰沉著臉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眼神陰鷙又可怕……
“啊啊啊啊啊!!!”
舒尤被自己的想象嚇得鑽進被子裡。
……藺明煦確實在衛生間裡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他的表情也確實略帶陰沉。
但不是因為舒尤。
水龍頭的水還在嘩嘩流淌,男人已將所有血跡衝走,下巴處殘留一滴水珠,啪嗒掉下。他微微擰眉,眉心怎麼也鬆緩不下去。
很顯然,有些事已經脫離了控製,正向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許久,藺明煦冷著臉走出來,一眼看到床上拱起的詭異大包。
藺明煦:“……”
舒尤聽見他的腳步聲,自被窩裡隻露出一張臉,被子一隻角頂在腦袋上,警惕看著他,“藺明煦?”
彷佛在確認什麼。
藺明煦眉心還是緊擰著,語氣略顯冷淡:“你在乾什麼?”
“咳……”
舒尤乾咳一聲,“沒什麼。”
他怎麼敢說他害怕藺明煦已經冠姓鈕鈷祿!
舒尤振振有詞道:“我隻是有點怕黑。”
藺明煦神色有些微妙,“你今天剛開始怕黑?”
“是這樣的。”
舒尤果斷甩鍋給網絡文學,“我最近看了一些。”
“裡麵說家裡門會忽然打開,裡麵走出一個金光閃閃的大佬,自稱來自於主神/無限/深淵/驚悚,經常又鬨鬼又驚悚又懸疑又刺激……”
“很嚇人的!”
藺明煦不置可否,“你躲進被子裡也是因為這個?”
“沒錯。”
舒尤連忙點頭:“我突然感覺有點冷。”
“既然這樣……”
藺明煦忽然頓了頓,似是沉吟。他深深看了舒尤一眼,淡淡說道:“你腿不抽筋了?”
舒尤認真感受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好像還有點疼。”
藺明煦緩緩走了過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舒尤感覺他身後有陰影——為什麼隻是從門口走到床邊,竟然會給人壓迫感?
他一時緊張,被子抱得更緊了。
男人走到床邊,要掀開被子查看他的小腿,居然沒掀開。
藺明煦嘴角一抽,“……放鬆點。”
“哦哦好的。”
舒尤乖覺鬆開手,被子角從頭頂順勢滑落,一縷呆毛立刻頑強彈豎起來!隨著他的扭頭晃了晃。他緊緊盯著藺明煦的動作,唯恐錯過了什麼。
藺明煦伸手了。
藺明煦按住他的腿了。
不好,藺明煦抬起了另一隻手——咦?好、好像還有點舒服……
男人有力的大手輕柔按壓他的小腿肚,一下一下打著旋,極有技巧又有耐心,這手藝完全不輸正經推拿師傅。舒尤不禁好奇:“哇,男朋友你好會啊。”
藺明煦手臂微微一僵,口中輕描淡寫道:“以前家裡人經常推拿,我跟著學了一點。”
家裡人。
眾……所周知,藺明煦的家裡人都去世了。
除了一些八竿子打不著、早就出了五服的遠房親戚,他在這個世界上真正是孤寡一個。
舒尤渾身上下都不由自主軟下去,哼唧幾聲,鬼使神差道:“謝謝煦寶寶。”
藺明煦:???
舒尤厚著臉皮道:“煦寶寶你真棒。”
藺明煦鬆手了,黑著臉道:“謝謝,我看尤寶寶你也很棒。”
說這話的時候,他五官扭曲,彷佛要黑化。
舒尤靦腆道:“那不能,尤寶寶沒有煦寶寶棒,煦寶寶才是最棒的!”
“……”
藺明煦被十萬伏特擊中了。
傷感氛圍不翼而飛。
尤寶寶享受完服務,發現小腿確實不疼了,舒服多了,不由真心實意道:“煦……男朋友你好厲害。”
藺明煦嗤笑,“你苦練舞蹈一晚上,也很厲害。”
舒尤假裝沒聽懂他的諷刺,害羞垂眸道:“是啊是啊,可惜你沒能看到我最美的風采。”
藺明煦不想配合他,轉頭看手機,已經快淩晨一點。
再看舒尤,果然已經開始犯困,頭頂的呆毛隨著腦袋一點一點,像風中金燦燦的麥田,一波接一波。
……一浪又一浪。
藺明煦猛地皺眉,揮去腦海中莫名浮起的意象,淡淡說道:“你先睡吧。”
舒尤:???
他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問道:“你要去乾嘛?”
藺明煦想起他今天的隱瞞,冷淡吐出兩個字:“有事。”
舒尤吃驚,“你也要離家出走?”
……這個也字十分傳神。
藺明煦咬了咬牙,“不。”
舒尤哦了一聲,“這個點可以去北城區,那邊酒吧一直營業到淩晨四點。”
緊接著他語氣熱情了一丟丟,“你要是過去,可以幫我順帶捎個街邊的煎餅,那邊那家店的很好吃。”
藺明煦額角突突:“……我不出門。”
“不出門?”
舒尤納悶了,“不出門你為什麼不睡覺啊?”
藺明煦道:“總之你先睡。”
舒尤:???
怎麼會這樣?
他一臉茫然,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
藺明煦轉身向外走,舒尤眼睜睜看著他走了一步、兩步、三步……他忽然幽幽開口道:“你還沒跟我說晚安。”
男人腳步頓住,無語轉身,“……為什麼一定要說晚安?”
“習慣嘛。”
舒尤隨口答道:“我從小到大都這樣。”
從小到大。
但以前的“舒尤”並沒有這個習慣。
經曆過這麼多,藺明煦已經能將兩個舒尤分開看待。
兩個。
他眼眸複雜,心緒亦是複雜,但終究,男人低聲道:“晚安。”
“嗯嗯你也晚安……”
咒語發動了,舒尤立刻躺倒閉上眼睛,立竿見影地睡著了。
藺明煦:“……”
男人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
第二天正是周末,舒尤要去客舍小居表演,外加祝飛掣請他吃飯,藺明煦也要去。
加上經紀人吳佑哲和也要跟著來玩的彭尚恩,一行四個人。
舒尤聽說彭尚恩也要去,悄悄問藺明煦:“彭尚恩是不是不知道祝飛掣是客舍小居的老板啊?”
“……應該不知道。”
藺明煦上次聽彭尚恩介紹,說客舍小居是宋家人開的。從這個角度來看,他似乎確實不知道祝飛掣與客舍小居有關係。
不過彭尚恩其實心大,那件事又隔了一年多了。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沒什麼。
當天下午,吳佑哲就過來了。
這是舒尤成功簽約後的第一次正經表演,吳佑哲是所有人中最重視這次表演的人,沒有之一。
提前兩個小時,他就跑到舒尤這邊來接人。
因為時間太早,隻得坐在舒尤家客廳裡,絮絮叨叨的。
“你吃東西了嗎不要吃太多以免上台後肚子不舒服你喝水嗎現在趕緊喝上台前上個廁所不然容易難受你……”
舒尤一邊換衣服一邊嗯嗯敷衍,吳佑哲剛想起什麼又要說話,藺明煦忽然自主臥走出,已換好了黑色大衣。
裡麵是成套的漂亮西裝,襯得人磊落英挺,極為出挑,站在毛絨絨打扮的舒尤身側,竟有一種奇異的和諧般配。
然後舒尤頭頂呆毛抖了抖,藺明煦挑眉,“你梳頭發了嗎?”
舒尤呆了下,“好像沒有哎。”
他腳步飛快跑去找梳子,藺明煦卻攔住他,以手作梳,飛快在他頭頂一捋。
頭發順著指縫消逝的瞬間,手指微微曲起,似是挽留。
舒尤:誒???
這樣好像也行?
他衝著門口鏡子照了下,發現還真的不錯,風格灑脫。
於是舒尤咯咯笑道:“謝謝男朋友。”
藺明煦嗯了一聲。
吳佑哲當下心中一梗,一些話到嘴邊化成酸水。
老婆我真的好想你啊嗚。
可惜中年男人的惆悵無人知曉。
三個人下了樓,樓下彭尚恩已經在等。今天他開的是一輛黑色奧迪頂配,吳佑哲剛要上車,忽然感覺自己畫風格格不入。
吳佑哲強行找了個理由,“我忽然想起要給車加油……你們先去,我等會兒就跟上。”
舒尤看他一眼,對藺明煦道:“我和吳哥一起過去。”
黑色奧迪絕塵而去,吳佑哲感動得熱淚盈眶,“舒尤你……”
他以為舒尤是為了自己才舍棄了男朋友和大奧迪。
不料舒尤一臉嚴肅道:“吳哥我希望你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