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瘋子的愛(1 / 2)

漫天都是血光。

積屍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人命變成廝殺的工具,血與肉浸染土地,將翠綠的山染成猩紅色,烏鴉懸在枝頭上顛啊顛,呱呱叫著,與人死前的嘶吼聲、刀劍聲混成一曲亙古悲歌。

如果蒼天有眼,也該為此悲鳴。

但戰爭並未結束。

殺戮從早蔓到晚,人就像是殺不儘的蝗蟲,月亮懸在山間,萬裡寒光生積雪,將乾涸的血液照出驚心的暗色,烽火連天間,勝者在號角聲中,發起最後的衝鋒。

莫萋萋看著耶律九雲像是個瘋子一樣屠城,陸慎被打的節節敗退,險象環生,最終不敵,被耶律九雲一刀劃過脖子。

夢中的畫麵定格在耶律九雲的麵上。

血光漫天迸濺,將耶律九雲昳麗的眉眼間浸出三分殺意,七分癲狂。

他是那樣恨陸慎,因為在耶律九雲眼中,是陸慎搶走了莫萋萋。

萋萋,他的萋萋。

他對莫萋萋,有著常人不能理解的偏執欲和獨占欲,因此,他不惜與陸慎同歸於儘,在殺光謀逆叛後,他掘地三尺,也要將莫萋萋找出來。

莫萋萋去哪兒了呢?

不聽話的萋萋。

耶律九雲找不出來,那就殺,他要殺光他見到的,所有的叛賊。

在夢境中,耶律九雲像是個瘋子一樣在找,滿山屍骸中,莫萋萋一直在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某一刻,耶律九雲驟然回頭,和虛空中的莫萋萋猛地對上了目光。

莫萋萋承受不來這樣的濃烈的,要將人吞吃掉的情緒,她在對視上耶律九雲那雙墨綠的眼時驟然驚醒,躺在床榻間大口喘息。

她身上被逼出了一層薄薄的熱汗,顫著手拉開帷帳。

此時天色還亮著,她不過昏睡了一刻鐘左右,但這夢卻好像讓她經曆了一次滄海桑田般,夢境與現實糾纏在一起,讓她竟有些分不清朝夕變幻,隻覺得身體都因為驚懼而發顫。

憋悶的熱氣隨著帷帳的拉開而四散,莫萋萋伏在床榻邊,看著廂房中的景擺,腦海中一片空白,直到很久之後才漸漸開始重新思考。

夢境的一切都格外清晰,恍惚間讓她覺得,這可能不是夢,而是她的上輩子,她上輩子真切的死過一次。

而在她死後,耶律九雲將陸慎殺了。

耶律九雲——

莫萋萋俯趴在床帳旁,喘著粗氣看著乾淨整潔的地板,雙眸中還帶著一點後怕。

他真是個瘋子。

還是一個對她有著不可言說的欲念的...瘋子。

瘋子。

——

而就在莫萋萋想到此處時,廂房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敲門聲很規律,敲了三下後,便從外間響起了丫鬟的聲音:“啟稟莫姑娘,宮裡來信了。”

莫萋萋恍惚間回過神來,看向那扇朱紅雕花木門。

門外站著的丫鬟小心翼翼的垂著頭,似乎生怕驚擾了裡麵的主子。

莫萋萋的腦海中還有些混沌,她自床榻間爬起來,理了理衣冠後道:“進來。”

丫鬟推門而入,正看見床榻間坐著的莫萋萋。

莫二姑娘似是剛睡醒,發鬢微微有些淩亂,身量柳絮風輕,麵若梨花雨細,那雙水潤的杏眼望過來時,盈盈可憐,似春雨足,引人心喜疼愛。

“何事?”莫二姑娘問道。

丫鬟的聲音更輕柔了些,望著這位柔弱無骨的姑娘道:“回莫姑娘的話,方才京中宮裡來了消息,說是聖上生病,為給聖上祈福,京內官宦人家的姑娘公子皆要去京中郊區,鹿鳴山內佛寺居住七日,吃齋念佛,明日便啟程。”

站在珠簾外的丫鬟躬身行禮道:“莫姑娘也要去一趟。”

說的是京中姑娘公子,莫萋萋還未曾出嫁,也算的上號。

莫萋萋垂下眼眸開始思索,烏雲般的鬢發裹著她單薄的肩膀,她望著自己纖細的指尖,想起來了。

山間祈福一事,在她的夢中也是出現過的。

——

大奉常有習俗,聖上病重,便請人為聖上祈福。

為聖上祈福是門好事,說不準會在聖上麵前得臉,所以官家子女都忙不迭的往上送,想一表誠心,所以山間佛寺去了很多人。

隻是這一場祈福並不順利。

在她的夢中,她曾在祈福時曾被人暗害,有人下了藥,使她意亂情迷。

她出了席間,暈倒在了路邊,被路過的僧人所救,事後查明她當時被人下了藥,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碰她,而是暈在了路邊。

在夢中,莫萋萋醒來後被嚇壞了,若是被人知道這件事就完了,眾口鑠金,就算是她身子沒壞,也變成壞的了,她當時十分慌亂狼狽,無暇顧及其他、查明是誰害了她,隻匆匆掩蓋了這一事情,便離開了寺廟。

但現下細細的回想起她的夢,想起她在軍營中被萬春桃用藥毒死時,萬春桃親口承認的話,莫萋萋便琢磨出了一點頭緒來。

原來是萬春桃當時害了她。

她興許...能從這次祈福的事情,尋到一些反擊的機會。

上輩子害了她的人,這輩子都該十倍找回去才是。

坐在床榻間的姑娘思索了片刻,一張靜美乖巧的麵漸漸抬起,看向那丫鬟,輕聲道:“好,籌備東西吧,明日我們便去。”

——

同一時間,為聖人祈福、京中貴女公子進山寺的事情送遍了每一個府門。

這一消息送到萬府的時候,萬春桃正在廂房中發火。

金玉首飾,白柚瓷器都被她摔了一地,她坐在房中又哭又鬨,一旁的丫鬟隻能哄著道:“姑娘,可千萬小些音量,莫要叫老爺夫人聽見啦。”

之前,萬春桃從萬府中逃出去,便是下麵這些丫鬟小廝們幫的忙,萬府人都沒發現,後來萬春桃又跑回來,萬府的人也沒發現。

萬府人現在還不知道,萬春桃已經被陸慎傷過,又見過莫萋萋的事情。

自然也不知道萬春桃正哭的要死要活。

萬春桃哭的眼眸都腫了,拉著貼身丫鬟的手,眼淚嘩嘩的往下掉,哽咽著問:“陸哥哥怎麼會不喜歡我呢?我小時候他那麼疼我,我小時候問過他願不願意娶我的,他分明答應了啊。”

貼身丫鬟啞口無言。

這男人的心思...誰能說的準呢?幼時哄孩童的話,又有誰能當真呢?

偏他們姑娘傻,陸慎說什麼都信。

丫鬟歎了口氣,剛要勸告,門外便來了個人說話,進來告知“進山祈福”的事情。

萬春桃也是京中貴女,定是要進山祈福的,萬家除了萬春桃以外,還有一個萬春桃的大兄,也要隨著一起去。

萬春桃的大兄名為萬霜山,時年弱冠有三,文武兼備,已考取了功名,隻是未曾賞官,現下還是一節白衣,就也算在祈福的一員中。

她剛聽見這一消息的時候,自是要大喊“我不肯去”,她現在心裡頭難受的都要死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去給聖上祈福!但是她的話還未曾說出口,腦海中突然閃過了莫萋萋的臉。

莫萋萋生了一張好臉,是大奉人最喜歡的大家閨秀模樣,溫婉柔弱,引人憐愛,但萬春桃一想到莫萋萋那張臉,心中的火便燒的更甚。

她想,既然她要去,那莫萋萋也應當會去。

祈福的地方在山間,莫萋萋若是離了陸府,便隻是一隻柔弱的羔羊,她隻需要——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的腦海中鉤織而成。

“回我大哥的話去,就說我去。”萬春桃一把抹掉自己麵上的淚水,再一開口時,哭啞了的聲音裡都帶著破釜沉舟的氣勢,道:“附耳過來,我要你再去為我尋點東西來。”

丫鬟聽話的俯身,湊到了萬春桃身邊,在聽見萬春桃說的話的時候,丫鬟的臉驟然變白,聲線也因為驚恐而微微發尖,瞪大了眼看向萬春桃,道:“二姑娘,尋這種東西來是要做什麼?”

“你管我做什麼!”萬春桃抹掉眼淚,走到妝奩前,翻出來兩根金簪,丟給那丫鬟,道:“去買便是,多餘的賞給你,夠你贖身了吧?你自己掂量清楚,這事兒若是叫我父兄知道了,我便將你配給院兒裡倒夜香的,叫你一輩子當賤奴。”

丫鬟被驚到臉色泛白,不敢言語,拿了金簪,應了一聲“是”,趕忙從廂房中退出了。

——

次日,清晨。

京城的冬常伴薄雪,樹木的枝頭上掛起了冰霜,沉甸甸的向下彎著,陽光一照漱冰濯雪,眇視萬裡一毫端。

一頂頂馬車自各大府門中而出,踏著冬日清晨的朝霧,行向鹿鳴山。

莫萋萋的馬車從陸府中行出來的時候,陸慎親自在馬車外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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