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瘋子的愛(2 / 2)

高大挺拔的男人騎在馬上,眉目冷冽鋒銳,一身麟袍飛甲裹著他寬闊的肩背,墨刀斜跨在他的腰間,更襯其人威武嚴厲。

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千金悄悄撩開馬車窗簾,望一眼這位金吾衛中郎將。

陸慎為人不苟言笑,但卻帶著武夫獨有的強悍冷冽,他位高權重,偏生潔身自好,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如他手中的墨刀一般沉穩厚重,不知是多少人的春閨夢裡人。

但是——

千金貴秀們的目光從陸慎的身旁劃過,落到一旁的馬車上。

馬車華貴,是用上等的金絲楠木所製成的,其上浮雕細刻,金玉配飾,一車細香隨風中,車窗是半開著的,若是仔細瞧,能隱隱瞧見其中坐著一個姑娘。

姑娘的半張側臉溫婉清雅,仿若天邊明月清如許,不載紅塵一點愁,眼眸流轉間,眼底朦朧,又若一樹梨花細雨中。

男子威猛挺拔,女子柔弱可憐,遠遠一瞧,便讓人覺得是好一對金童玉女——前些日子,京中突然傳出陸慎與莫萋萋訂婚的消息,不知引來多少姑娘心碎。

陸慎那般身處高位又潔身自好的男子少之又少,竟被莫萋萋捷足先登,真是叫人惱火。

但瞧見此時,陸慎對莫萋萋如此溫柔體貼,貴秀們也隻能忍下心裡的酸澀,一個個拉上了馬車簾,眼不見為淨。

唯有萬府的馬車一直未曾拉上馬車簾,萬春桃一直藏在馬車簾後,窺探著陸慎與莫萋萋相伴的畫麵。

越看她眼越紅,心越恨。

等到了京城門口,陸慎將去皇城內上職,才沒有與莫萋萋繼續走下去。

陸慎離開後,隊伍繼續行向山間。

萬春桃收回目光,繼而“刷”的一下拉上馬車簾,轉而問向丫鬟道:“我要的東西呢?”

一旁的丫鬟趕忙遞上來一瓶藥,低聲說道:“二姑娘,這藥是最強勁的藥,賣售與奴婢的藥娘與奴婢講,這藥厲害極了,不管是什麼人,隻要用上了,都會欲念纏身,逃脫不得,幾個時辰間都沒有神誌,沒有男人,是會死的。”

說話間,丫鬟眉眼間閃過幾分擔憂,想張口勸上一句,卻又不敢言語。

萬春桃這一路上眼睛都沒從莫萋萋的身上挪下來,現下又拿了這瓶藥,顯然是想以這瓶藥來毀莫萋萋的清白。

萬春桃想的很簡單,毀了莫萋萋的清白,這門親事肯定就作罷了。

陸慎就算是再喜歡,也不可能要一個臟了身子的女人的。

丫鬟自然能猜測到萬春桃想乾什麼,但也不敢阻攔,隻小心地問了一句:“姑娘若要用此藥...定要防備些旁人,若是被知曉了,死路一條。”

萬春桃聽聞此言,便低哼了一聲,挑眉昂首道:“你當我不知嗎?這種臟事必不會染我的手,我早便挑好人了。”

萬春桃挑選的人叫“白冰燕”,是莫萋萋的手帕交,據說是自小一起長大的。

而巧的是,白冰燕喜愛萬春桃的大兄萬霜山許久了,因此,白冰燕幾番接近萬春桃,想迂回的與萬霜山有些交際,但是萬春桃一直沒怎麼搭理過白冰燕。

現下,萬春桃打算利用白冰燕來害莫萋萋,便以自己大兄為誘餌,答應白冰燕,隻要白冰燕做了這檔子事兒,她便為白冰燕和大兄引薦,撮合他們倆。

她以此勾著白冰燕去給莫萋萋下藥,然後她派遣出早就準備好的小廝,去占了莫萋萋清白。

到時候,她還會帶著人親自戳穿這件事,讓所有人都看見莫萋萋與一個小廝苟合的畫麵!

一想到這些,萬春桃便覺得渾身燒的滾熱,血液都激動的翻湧。

到時候就算是事發,也可以將事情都丟到白冰燕的身上。

萬春桃算盤打了一路,隻等著他們行到山寺便動手了。

——

鹿鳴山山脈遼遠高斟北鬥,覆雪後一片白茫,京中人行了一整日,才在酉時初行到鹿鳴山內的佛寺間。

佛寺主持早已等待多時,挨個兒將到來的貴女公子們請入山寺中,有小僧為他們引路。

貴女公子們隨身攜帶的行李眾多,堆積起了很多木箱,一時半會兒堆不完,所以很多人都堵在了佛寺門口,挨個兒等著前頭的小僧來領路。

萬春桃下馬車時,遠遠便瞧見一堆人站著,一陣喧嘩聲中,她的眼眸習慣性的在人群中尋找莫萋萋。

但她還尚未瞧見莫萋萋,方才還喧鬨的人聲突然寂靜下來。

萬春桃下意識的噤聲,目光在四處追尋,便瞧見一道身影正騎馬從山間小路上,迎著月光行出來。

當時十裡翠屏皆沉,羊腸小道孤鬆,一片昏暗都掩蓋不住來人身上的豔色。

來人肩背挺直,身穿紅色狐裘毛大氅,銀絲線刺的繡紋在大氅上閃動,隨著他從暗處行出,一道月光落到他身上。

他發鬢並未束起,而是隨意垂散在身後,耳垂金環,眉點赤砂,這樣的打扮濃豔極了,但他生的高大俊美,骨相端正,落到他麵上時便不顯得女氣,反而帶出了幾分鋒銳的昳麗。

月光落到他的麵上,便浮起幾分浮光掠影般的驚豔,他抬起眼眸時,竟映照出一雙幽幽的綠眸來,身後的影子被月光映著壓在身後,隨著他的前進,高大的身影也一步一步的壓在人的心頭上。

在見到他的一瞬間,萬春桃的腦海中閃過了四個字。

耶律九雲。

萬春桃是聽過耶律九雲的名字的,他非是大奉人,而是金蠻皇族,也就是金蠻大皇子,下任金蠻王。

金蠻與大奉建交數年,更有和親之史,互為貴邦,金蠻大王子耶律九雲自金蠻求學而來,在京中地位等同大奉太子。

論出身,論樣貌,耶律九雲都很出色,但是因為他是金蠻皇室,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大奉人與他結交時都帶著三分謹慎,不敢深交。

而且,金蠻人生性都弑殺嗜血,彆看耶律九雲生的好看,他生了一個歹毒的心,極為狠辣,據說以殺人為樂,性子十分陰戾。

像是金蠻來的惡狼。

因此,他一來此,四周的人都不講話了,隻用眼角餘光瞧著他。

耶律九雲與大奉男子是完全不同的,大奉男子知禮循規,而他,卻像是從金蠻鑽出來的野狼,身上像模像樣的披了一層人皮,但是離近了,就能感受到他周身都蕩著金蠻人獨有的野性,強悍中透著咄咄的侵略性,叫人不敢多看。

萬春桃望了他一眼,生怕觸犯到他,也跟著垂下了眼眸。

而耶律九雲似是對他們也沒什麼興趣。

大奉人不來招惹他,他也不去招惹大奉人。

他騎著馬,從人群中穿過。

那時月色寂靜,寶寺明亮,門口站著的貴女公子們沒抬頭,行進寶寺的耶律九雲沒垂首,馬蹄踏過山寺前的路,一切都好似尋常。

唯有站在寶寺門口的莫萋萋漸漸白了麵。

上輩子在她的夢境中,她入山寺時隻顧著收整她自己,未曾去瞧過耶律九雲,她隱隱記得金蠻大皇子確實參加了這一場祈福,卻對耶律九雲毫無印象,她根本沒關注過這個人。

夢境中,她隻記得自己混沌中被人害過的事情,卻完全不記得耶律九雲——在她的夢中,隻能記得自己經曆過的事情,卻不能全知全貌的記得所有事情的發展經過,她隻有自己的記憶。

所以某些時候,她也並非能完全精準的預料到所有,隻能身臨其境,然後再加以揣測,自己拚湊。

就像是現在,她隻憑借夢中萬春桃說的話,知道萬春桃會在山寺中害她,卻不知道耶律九雲也在這裡。

原來,他們在這個時候便見過。

耶律九雲對她那不知何時而起、不可言說的愛慕...與這山寺裡的事情有關嗎?

莫萋萋混沌間,抬眸看向耶律九雲。

馬背上的異域青年極為敏銳,下一刻便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來。

他們二人對上了目光。

莫萋萋驟然記起了那些夢中事。

她渾身都打了個顫,快速垂下了目光。

而耶律九雲的馬已經行出了一段距離,他也隨之收回了目光,繼續踏著月光前行,似乎隻是隨意一望而已。

——

時年正是女隆十一年冬一月,距離夢境中的死局還有七個月。

局中之人齊聚於此,在故事還沒開始的時候,與注定要糾纏一輩子的人擦肩而過,複而又奔赴進滾滾紅塵中。

命運跌宕,不知他們何時會相逢,也許是很久之後,也許就在下一刻。

站在人群中的莫萋萋抬起眼眸來,遠遠地望向了那一道遠去的身影,水潤的杏眼中閃著泠泠的光。

隨著耶律九雲的離開,人群漸漸喧嘩起來,有人低聲討論他的來意。

“他怎麼來了?他一個金蠻人,也不是大奉人啊。”

“聽說是聖上病重,金蠻大皇子為表聯邦之誼,也隨著我們一起來祈福。”

斷斷續續的討論聲中,人群三三兩兩的往寶寺中進。

月兒明亮的映著所有,靜靜地看著故事翻向下一個篇章。

但月兒不知道,有一隻小螞蟻透過夢境預知後事,正躍躍欲試的,想要改變曆史車輪的方向。

前路茫茫,生機渺渺,但她願意以她的骨肉血液為筆,寫下另一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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