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明亮的大堂酒吧中,金盛遇到了一點麻煩。
他嘗試了幾次,每次跨出大門,都再次回到原點,同樣的對話他聽了足足十幾遍。
唯一的區彆除了沒有酒保外,就是當他融入酒吧無法離開以後,客人們全都能夠看得到他,並且還能與他正常對話。
原本金盛已經冷靜下來。
他坐在吧台旁,等待著那個會用十塊錢換打火機的少年。
然而天不遂人願。
正當他還在焦急等待時,午夜降臨了。
“當—當—當—”
十二點的鐘聲響過。
大堂裡所有的客人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瞬間全都閉上了嘴。
金盛坐在凳子上,屏息凝神不敢出聲。
他用餘光偷瞄著四周的客人,冷汗順著額角劃過,下意識伸手把想要從口袋裡伸出頭的小一往回按了按。
客人們正在發生奇怪的變化。
他們在‘脫落’。
像是腐朽掉色的漆器那般,在場所有僵住的人,身上的肌膚開始出現斑斑駁駁的脫落痕跡。
帶著紋理的肌肉露出來,看起來乾硬晦澀,皮下脂肪尚未完全消失隻留下黃褐色的硬痂,填充在肌□□隙中,看起來讓人有些反胃。
隨著客人們的肌膚變成坑坑窪窪的模樣,它們的衣服也開始發生變化。
有的布料上出現蟲蛀的孔洞、顏色豔麗的外套褪成黑白色、草編帽子上長滿了黴斑。
大堂酒吧也在發生改變。
明明桌椅包括客人的位置什麼的,都沒有移動,但隨著整個吧台餐櫃逐漸變的腐朽,散發出一股黴爛潮濕的味道,一塊塊紅色漆皮掉了下來。
“哢——”
脫落後的漆皮沒能等到落地,就變成粉末消失在了空氣中。
晶瑩剔透的水晶吊燈高懸頭頂,不知何時落滿灰塵,這裡沒有蜘蛛,吊燈上卻出現了蛛網。
很快,整個大堂就換成了另外一種陰森格調。
金盛開始慶幸,還好自己平時穿衣風格比較簡潔,此時也隻穿了一件灰色短袖,呆在這裡看上去並沒有特彆突兀。
然而僥幸的情緒沒能停留太久。
就在他收回目光,打定主意暫且不要冒頭先觀察的時候,客人們開始轉動自己僵硬乾巴的頭顱。
“哢——哢哢——哢——”
這動靜像是生了鏽的齒輪正在轉動,讓人頭皮發麻。
金盛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口水吞咽的聲音明明隻有自己能聽到,他卻覺得那聲大的驚人。
等他回過神來,大廳中所有的客人,已經目不轉睛盯著他,無機質的目光中隻有虛無與空洞。
金盛緩緩把手伸向口袋。
這個動作他做的很慢,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下一秒,褪色的客人們似乎終於意識到坐在吧台的家夥和它們不同,支棱著僵硬的
身體,
,
金盛單手一撐翻進吧台,另一隻手快速拿出了召喚匣子。
“汪汪——”
小一警惕的叫聲響起。
霎時間,狹窄的吧台上出現了六隻碩大無比的三頭犬!
“轟隆!”
“砰!嘩啦——”
玻璃杯被鋒利厚實的狗爪推到地上,碎了滿地,狹窄的吧台不適合這麼大的狗戰鬥,僅僅是撐著這幾隻狗的重量,就讓吧台搖搖欲墜。
戰鬥一觸即發!
“汪汪!!”
“嗷嗚—嗷—”
“汪汪汪嗚……”
褪色的客人們與三頭犬對上,方才還安靜至極的酒吧瞬間充斥著狗叫聲與各種物品碎裂的聲音。
金盛沒有回頭看,他趁機踩著酒櫃向上爬,企圖找到一個高點來來指揮狗群,然而這些木料不知道是受了什麼詛咒,他踩一個邊緣,木櫃就塌一個邊緣,根本上不去。
“嗚!”
飛行犬小一旋轉著尾巴,看著乾著急,最後乾脆衝上來叼起金盛的衣領,把人往高懸的水晶吊燈上帶。
“吱——”
幾秒種後,金盛站在搖晃的水晶吊燈上,整個人哭喪著臉。
“小一,你可千萬彆鬆嘴。”
他總覺這吊燈承重能力好像不太行,萬一摔下去那可不是鬨著玩的。
不過到了高處,他總算是能好好指揮犬群了。
“汪——”小一鬆開嘴答應了一聲。
混亂還在繼續……
與此同時,酒店七樓邊緣房間裡。
變成少年白燼模樣的血液本體,正百無聊賴坐在桌子上。
“怎麼還不來……”
它還在等待著,等待那個讓它分割出去的血液全都變的失控的青年,來到樓上找它。
大概是一個人自言自語太過於無聊。
兩股血柱自地麵拔起,交相纏繞著勾勒出一個邊框,下一刻血水從上蔓延到下,等所有血水流走後,原地多了一麵正對它的鏡子。
鏡中映出血液的臉龐。
它撇撇嘴,隨即鏡麵像是波紋那般散開,等到鏡子恢複原狀時,裡麵的臉又換成了成年白燼的本人的容貌。
它確實太無聊了,分割出一個自己來對話,已經變成了日常的消遣。
此時鏡子裡的自己倒是成了一個很好的聊天對象。
“難道我的猜測有誤嗎?”
血液對著鏡子說。
鏡子中的男人沉吟片刻,蹙眉回答。
“我覺得我猜的沒錯。”
“那一滴偷了記憶的失控血液,應該確實和這個人類有什麼過往。”
“可為什麼他不來找我?難道他沒聽出來叛徒的聲音?”
血液打心底不覺得自己的判斷有誤。
原先它回收了那一滴失控的血液,拿到了不少記憶,知道了這個
人類的存在……該死的,這些記憶最後又被偷走了。
混亂中,它隻深深記住了青年的相貌。
應該還有什麼彆的信息才對……
它記得還有恐懼。
現在對方來了,真的進入到了這個副本中,它迫不及待派出各種分身,潛伏在對方身邊,恨不能青年接觸過的NPC都是它。
然而事情開始向著脫軌的方向發展。
失控,接連失控!
所有接觸過許知言的分身無一例外,全部成了滿腦子隻剩對方的失控產物。
尤其是那個它寄予厚望的‘妻子’。
“我為了安插這個分身,保持它的強度,已經妥協了太多,可為什麼?”
血液不太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雖然對方在黑暗中緊貼著青年時,傳遞回來的共感讓人忍不住沉溺進去……
“我現在應該做點什麼。”
“確實,現在停留在這等待真的是太愚蠢了,這樣像個傻子。”
“那應該做什麼?有具體的建議嗎?”
“或許我可以細細觀察一下他,比之前那種粗略觀察更為詳細,沒錯……”
打定主意,坐在桌上的少年打了個響指。
“唰——唰—唰……”
它的四周升起無數鏡子,每一麵鏡子中,都映著許知言的臉。
“先聲明,我可不是一個喜歡偷窺的低等生物。”它對著眼前的鏡子嘟嘟囔囔。
然而鏡子裡血液卻不怎麼買賬。
“哦,那失控的偷窺者侍者要怎麼辦?直接開除籍貫嗎?”
“我把你弄出來,不是為了找不痛快。”
血液瞥了眼印著自己模樣的鏡子,蹙著眉頭又打了個響指,幾秒鐘後,當血水再次浸透了鏡麵之後,一個新的白燼出現在了鏡中。
“我覺得分裂出一個新的對話對象,不是一個好選擇。”
鏡中人儘職儘責開口。
但瞥到鏡子外的本體似乎不太愉快,這個重新分裂出來的交談分身,沒有再提及失控的家夥。
“好了,我們還是去看看那個人類吧……他可真好看。”
血液嘴角抽了抽。
見鏡子中重新分裂的家夥一臉癡迷,它還是懷疑,難道自己的內心真的是渴望見到那個人類的嗎?
不……不對。
除了失控者之外,它可以清楚的記得,自己在與這個漂亮青年見麵的時候,一定還發生了彆的什麼。
那是一種,讓它的靈魂都為之顫抖的恐懼。
“……讓我想到了那扇門。”
“啊?什麼門?”
“沒什麼,先看吧。”
圍成圈的圓鏡中,開始播放著帶有許知言的畫麵。
從對方進入酒店開始。
站在雕塑前的青年體型修長消瘦,摳雕塑之前似乎還在看什麼東西;進入酒店後,對方在大堂誇讚了它的審美
。
血液忽然覺得有些開心。
沒錯,真是個有藝術鑒賞能力的人類呢!
不過很快,它就垮下笑容。
第一個接觸到青年的分身開始失控,這個本應該站在大堂裡,好好關緊門的侍者,在不知道處於什麼心裡的情況下,竟然說出了古怪的開房邀請……
“我覺得有問題。”
“我不可能對著一個隻見過一麵,不,可能是兩麵的人類,發出這麼低級的求偶邀請。”
最無法接受的,是被拒絕了!
在廣場打架的遊客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它反複盯著玻璃上許知言寫的字,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
“我好像有病。”
“我怎麼覺得他勒索彆人的時候,笑的很可愛……”
血液先前並沒有看的這麼仔細。
由於原先與許知言有關的記憶裡帶著恐懼,所以在麵對許知言的時候它十分謹慎,後續是因為沒有看到對方拿出什麼有殺傷性的東西,它才自己親身上陣……等了個寂寞。
現在仔仔細細觀察後,一種古怪的愛意在它的身體裡奔湧。
因為鏡子多,所以它很快就看完了所有的畫麵。
“……青梅竹馬?”
“這不對接,他看起來可不像是喜歡女人的樣子。”
鏡子內外的血液自動對話。
它想不明白,如果許知言真的喜歡女人,那為什麼可以抵擋得住它精心設計的‘妻子’,要知道為了提升真實感,它連那封信都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