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倒的車皮旁。
張副科長聽聞李愛國已經找到了嫌疑人,眉頭頓時緊緊皺起,滿臉質疑地說道:“李司機,K16次列車上的乘客多達上千人,你不會是打算隨便抓個人來頂罪吧?”
“你還真是喜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李愛國回懟了一句,然後朝著山海關派出所的副所長蘇鐵手招招手,“老蘇,你還記得那個傷勢最嚴重的乘客嗎?”
“徐良才?”
蘇鐵手一開始還有些迷糊。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猛地一拍大腿,“昨天晚上我就覺得這小子不對勁,原來是他乾的!”
“隻是有嫌疑而已,這事兒非同小可,我們還得調查清楚。”
確定了嫌疑人後,李愛國並沒有立刻和蘇鐵手動身前往山海關。
畢竟徐良才已經被蘇鐵手安排的公安人員提前“羈押”在醫院裡了.
當下他們需要做的是清理現場,儘快讓京哈線恢複通車。
然而,新的問題很快就出現了。
調查組的副組長馬得樂看著即將被吊到救援列車上的車皮,滿臉無奈地說:“這兩節車皮一旦被吊走,現場證據可就沒了。到時候嫌疑人要是死不承認,肯定會惹出不少麻煩。”
不愧是調查工作的老手,馬得樂雖然平時很少發表意見。
但考慮問題卻細致入微,連這種極易被忽略的細節都想到了。
李愛國扭頭看向救援隊的劉青鬆隊長,問道:“劉哥,出發前我讓你去宣傳科借的照相機,你帶來了嗎?”
“在救援列車裡麵呢。”劉青鬆回答道。
救援隊出發的時候時間萬分緊急,即便如此,李愛國還是讓劉青鬆去宣傳科借一台照相機。
當時劉青鬆就覺得很奇怪,不過正好救援隊員在搬運設備,他就跑了一趟宣傳科。
現在聽到李愛國需要照相機,劉青鬆馬上叫了一個救援隊員去救援列車裡把照相機取了過來。
“不過你要照相機乾啥?”劉青鬆好奇地問。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李愛國接過照相機,仔細打量起來。
這在當時可算得上是高科技產品了,機身上沒有任何銘牌標識。
外觀和老毛子的?MNP相機極為相似,以至於後世有不少收藏家都把它錯認成老毛子的貨。
實際上,這是正宗的國產相機,品牌名叫“和平”牌。
它擁有由兩片鏡片組成的抽拉式鏡頭,有兩檔光圈(F11、F22),四檔快門(B、25、50、1/100秒),使用?120膠卷,能拍攝?4.5×6畫幅的照片。
這款相機是由大連公私合營後組成的“大連中山區鐘表眼鏡修造廠”研製出來的。
隻是由於某些特殊原因,“和平”牌照相機僅僅生產了幾十台試製品就停產了。
後來被“友誼”牌照相機取代,特彆是友誼?120簡易相機,產量還不少。
“和平”牌照相機很重,拎在手裡就像拎著一塊鐵似的。
李愛國拎著照相機來到K16次的車尾風擋處。
對準連接處哢嚓了四五張照片,又來到翻倒的車皮旁,對準手閘圓盤哢嚓了一陣子。
劉青鬆這會也看明白了,猛地一拍大腿說道:“用照片把現場記錄下來,就算是車皮被拖走了,也能保存證據。”
他決定等回去後,就想辦法申請一台照相機。
調查組的張副科長雖剛才差點被李愛國氣暈過去,也打起了照相機的主意。
這玩意可以成為調查組的利器。
因為膠卷太貴重了,李愛國僅僅拍攝了十多張照片,把重要部位拍攝了下來,便把照相機交還給了劉青鬆。
“膠卷一旦洗出來,就是證據了,現在咱們可以把車皮吊開了。”
最後一絲顧慮被解決了,劉青鬆立刻指揮救援列車靠近翻倒的車皮。
救援隊員們都經過了特殊培訓,先是將車皮內的貨物全部都搬運到了救援列車上。
隨後將車皮的車架子和軲轆全都拆卸下來,僅僅剩下孤零零的車皮。
車皮是那種老式的CR8型車皮,全都是鋼板焊接而成,即使去除了車架子和軲轆,依然有十噸左右。
隻見救援隊的隊員們分成兩組。
用繩索將車皮兩頭兜住,找來撬棍,利用杠杆原理,一點一點將車皮“撬”到了鐵軌旁。
隨後,七八名救援隊員爬上平板車皮。
跟下麵的救援隊員相互配合,伴隨著整齊的口號聲,將車皮“拽”到了平板車皮上。
李愛國和山海關的同誌本來想幫忙,卻被劉青鬆拒絕了。
原因很簡單。
這些隊員都是經過訓練的,他們的站位和用的力氣大小都有講究。
一個生瓜蛋子貿然去幫忙,非但幫不上忙,還會導致車皮的重心轉移,引起大麻煩。
這些年因為裝卸車皮發生的故障不在少數。
一旦車皮滑落,輕則耽誤幾個小時的時間,嚴重一點的話,還會傷到人。
因為車皮太大,太重,整個過程非常的艱難。
救援隊員們足足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裝好了一節車皮。
那些救援隊員們全都累得筋疲力竭,坐在鐵軌上大口喘氣。
有一位名叫周全的年輕小夥子還在撬車皮的時候,不小心被車皮的尖角劃破了胳膊。
K16包乘組的乘務員劉琴拿來紅藥水幫他塗抹在傷口上。
剛才那個肩扛上千斤重物的小夥子,此時竟然麵色赤紅起來。
“不,不用了……這點小傷,過幾天就好了。”
“就你逞能,破傷風你知道嗎?那可是會要命的。”劉琴一邊說著,一邊拉過周全的胳膊。
看著兩人的樣子,旁邊的救援隊員和乘務員們開始起哄了。
周全顯得十分害羞,劉琴卻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指著那幫子吼道:“我這是關心同誌,亂起哄個啥啊你們!”
隨後又是一陣哄笑聲。
這聲音給緊張的救援現場增添了幾分生活的氣息。
李愛國倒是沒有關注這幫子青年男女無法壓抑的荷爾蒙問題,眼睛一直盯在車皮上。
黃婧湊過來小聲問道:“師傅,您看什麼呢?”
李愛國指指車皮:“要是能安裝一個把車皮吊裝上去的機器,救援隊也不用那麼麻煩了。”
黃婧驚訝:“還有這種機器?”
“現在沒有,但是咱們可以自己造啊。”
李愛國想起了前世救援列車上的吊裝設備。
雖然那些設備太複雜了,依照這年月的技術水平壓根造不出來。
但是咱可以搞幾個電葫蘆,同樣能吊裝車皮。
隻是這事兒倒是不著急,現在最關緊的事情是搞清楚事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兩節車皮被吊裝到了救援列車上,救援隊員又對鐵軌進行了簡單的修複工作,整個救援活動便算是完成了。
劉青鬆帶著救援隊準備返回前門機務段。
臨行的前,特意把李愛國請到了一旁,叮囑道:“愛國,張副科長看起來居心叵測,你千萬要小心點。”
“放心吧,老劉,我有辦法對付他。”
李愛國拍拍劉青鬆的肩膀。
救援隊列車倒著行駛朝著前門機務段的方向駛去。
K16次列車也在黃婧的操控下前往前方的山海關站,在山海關站掉頭,再返回前門機務段。
李愛國和調查小組的張副科長,馬德樂,調查組的同誌還有山海關派出所的同誌,乘坐著K16次列車來到了山海關火車站。
山海關是華北通往東北的天然交通要道,自古即是“要衝”、“急衝”,是兵家必爭之地。
李愛國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透過車窗打量這座古老的關隘,第一印象是這裡實在是太乾淨了。
鐵道沿線的道路上,胡同裡見不得一丁點堆積的垃圾,彆的城市常年的牛糞這裡也見不到。
“挺乾淨的城市。”李愛國抽著煙給出了評價。
蘇鐵手笑嗬嗬的說道:“那是肯定的,我們山海關市已經十年衛生紅旗不倒了。”
這年月所謂的衛生紅旗跟後世的文明城市性質差不多。
每年部裡麵都會派人巡視各地,從中挑選出衛生水平最高的幾個城市,授予衛生紅旗。
現在建國也才十年,山海關竟然連續得了十年衛生紅旗,確實有點本事。
馬得樂這會也跟蘇鐵手混熟了,插言道:“早就聽說山海關衛生搞得好,你們有什麼秘訣沒有?”
“秘訣?那當然有了。”
蘇鐵手身體後仰,靠在座位靠背上說道:“我們這裡,居委查衛生會戴著白手套摸家具背麵,要求沒有一丁點灰塵。院內廁所要加蓋,連醬缸鹹菜缸都要攪一攪,看一看有沒有蛆。”
“好家夥,這麼嚴格啊。”馬得樂豎起了大拇指。
李愛國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四合院那邊搞衛生,也就是把大院和街道清理一下,根本不會涉及到住戶家裡。
看來,山海關這麵衛生紅旗真是實至名歸。
嗚嗚嗚……哐哧、哐哧、哐哧……火車呼嘯著駛進了山海關火車站。
此時,在山海關鐵道醫院二樓的一個病房內.
徐良才斜倚在床鋪上,眼神有些空洞地望著窗外那列緩緩駛過的火車。
那火車像是一條黑色的鐵龍,散發著一種工業時代特有的粗獷氣息。
自從被送到醫院後,山海關派出所的兩名公安同誌就如影隨形地守在他身邊。
哪怕他隻是去上個廁所,這兩人也會緊緊跟隨在後。
在這樣的嚴密看守下,徐良才心裡清楚,想要逃走簡直比登天還難。
不過,他倒也沒有太過擔憂。
畢竟,當時在列車上發生的事,隻有他自己知道。
在他看來,就算鐵道部門的人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現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鎮定,不能自亂陣腳。
思慮至此,徐良才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鐵道公安。
“同誌.馬上中午了,你能不能幫我打點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