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下了鄉,趙蘭香跟曾行長家公子的婚事也意味著泡湯了。
趙永慶差點氣得吃不下飯,黑沉著一張臉,教訓她:
“你是嫌翅膀硬了,我們管不著你了是嗎?”
馮蓮有點傷心,一邊幫女兒收拾著行李,一邊碎碎念:“你爸好不容易讓你躲過這次征召,你偏還主動去報了。我的妞妞啊,你這細胳膊細腿的,乾得動農活嗎?”
趙蘭香看著關心她的父母,心裡流過一陣暖。
“下鄉是件光榮的事啊,家家適齡的青年幾乎都下鄉去了,偏我呆在家裡,爸臉上也沒光。”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絕對不給你們丟臉。”
趙永慶看著自個兒一臉堅定的女兒,心裡倒是沒那麼氣了,讓她去吃吃苦也好。整天被她親娘慣得都不像樣!
在他看來,下鄉如果能磨練磨練女兒的意誌不失為一件好事。實在不行他也可以疏通一下關係,把女兒分配到離這裡不遠的地方。
“你哭啥哭,抓緊時間給她收拾收拾行李才是正經事。”
趙永慶黑著臉瞪了妻子一眼。
他轉而對女兒說:“既然這是你的選擇,以後最好不要發電報回來訴苦,我跟你媽手沒伸得那麼長!”
小虎子蹦蹦噠噠地跑到姐姐的身邊,抱著她大腿,眼淚要掉不地掉蓄在眼眶裡,抬頭望著她抽泣,“大妞要去很遠的地方了嗎?”
趙蘭香把弟弟抱了起來,親了一口,“是啊。”
小虎子埋進了她的脖子裡,嗷嗷地哭起鼻子來,那委屈的小模樣看得趙蘭香有些哭笑不得。眼前的這個奶娃娃,竟然長成了以後人人都怕的黑麵神,揍起蔣建軍那個渣男來毫不手軟,真是不可思議。
她使勁兒地抱了抱小虎子,把自個兒身上的糖果摸出來全給了他。
小虎子的眼淚滴到了她的衣服上,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趙蘭香知道弟弟是誤會了,撫摸著他軟軟的頭發。解釋說:“不是外公外婆的那種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等過年姐姐還是會回來的。”
趙永慶聽了女兒的話,從鼻孔裡擠出深深的一哼,“你還知道自己回得來?”
趙蘭香點頭。
她要去的地方是N市,離他們這裡並不算遠,一天的火車就能抵達。而且她也算過了,再過一年知青返城的時間也就到了,他們這一批去得晚的,還真沒有前邊幾批知青受罪。
退一萬步來說,要真吃了苦頭……那邊不是還有她男人麼。
晚上,趙永慶從兜裡掏出了一疊鈔票,數出一百塊錢出來,嚴肅地教訓女兒:“去鄉下了認真聽指導員、領導的安排,好好跟彆人相處,你拿這些錢去買點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
趙蘭香接過錢,甜甜地叫了聲爸爸。
趙永慶最受不了女兒這樣撒嬌地叫她,黑臉沒繃住,鬆緩了。
趙蘭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加上長得又可愛,粉嫩嫩的跟福娃娃似的怎麼看怎麼招人疼,趙永慶以前還是銀行裡普通員工的時候,就把女兒帶去上班,用條布袋把她綁在身上,就這樣年複一年地把她帶大的。
桌上整齊地放著十張大團結,一隻大手把它挪到了女兒的麵前。
能隨便從兜裡掏出這百來塊,趙永慶也是個有本事的人。
他趕上了六十年代大學生潮的末班車,幾年後高校就停止招生了。隨之而來的,這一紙文憑也變得值錢了。加上趙永慶人也肯努力,吃苦耐勞,乾到現在已經是銀行的經理了,一個月領10級的工資,七十三塊五毛錢,足夠全家人過得滋潤滋潤的了。
不過趙永慶這樣大方地掏出一百塊給趙蘭香,趙蘭香還是真是有些受寵若驚。
馮蓮這時也收拾好了女兒的行李,把四季的衣服都帶上了,“明天等我下班了,帶你去挑點生活用品吧。”
趙蘭香乖乖地應了。
……
一心一意想著飛奔下鄉挽救自家男人的趙蘭香,早就把蔣建軍這個渣男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不慌不忙地仔細挑著自己下鄉用的物品,什麼棉布絨布的確良買了幾捆、麥乳精奶粉阿膠買了好幾袋,手套衛生紙百雀羚雪花霜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一件都沒落下。
那個討厭的老男人經常在深夜跟她低語,“你要是見到那時候的我,保證連眼風都不帶一個甩的。”
“那時我又窮又窘迫,狼狽得連條狗都不如,最大的願望就是吃上一頓白麵饃饃,穿過的最好的衣服還是撿彆人的。慶幸遇見你,是在我有能力的時候。”
趙蘭香打生下來就沒嘗過饑寒交迫的滋味,自然是心疼得無以複加,緊緊地摟住老男人,跟他許空頭支票:“那時候我家裡經濟比較寬裕,如果我能遇見你,保證讓你頓頓吃飽來,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趙蘭香添置下鄉用品的時候,腦海裡浮現起過多年前的這一幕,多撿了一些給老男人用的東西扔到自己的籃子裡。
她哪裡想得到有一天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居然可以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