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來福說完之後, 李大牛陷入了一片沉默, 他好久才說:“俺這半吊子的大隊長就不摻和了, 讓俺哥去操心吧!”
大隊裡的社員又鬨了起來,李來福匆匆地離開了大牛家。
李大牛當天果真去找了大哥李大力,經過幾天的恢複,李大力已經能夠神色自如地甩開拐杖走路,並且能承擔家裡的一些瑣碎的家務。
賀鬆柏要乾的那些活, 他哼著小曲慢悠悠地乾, 也都能收拾得很仔細。
他砍完柴就幫家裡的趙知青碾米粉。
趙蘭香晚上想做頓米粉吃,但賀鬆柏很忙很累, 她寧願自己推磨慢慢碾, 也不願意把他叫醒乾活。李大力見狀, 讓自己婆娘去歇著,他推著磨盤軲轆走。
賀鬆葉搬著小板凳坐在一旁, 用袖子擦擦自個兒額間滲下的汗,她笑眯眯地看著丈夫碾米粉。
純白的液狀黏糊的米漿一點點滲下,帶著一股新鮮的米漿清香味。
趙蘭香感激地道:“多謝隊長。”
李大力打趣地道:“不用謝, 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飯菜就是養病這半年吃的。我倒要感謝你咧!”
趙蘭香用著新鮮磨出的米漿做了米粉,她打算做一種某地的特產,曾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名粉——老友粉。
她將豬肝兒、豬粉腸、豬肉切成薄薄的片兒,新鮮采回來的春筍被她切成了均勻的細條,醃製成酸筍, 夏天醃製的豆豉舀出一大勺, 加上泡得發芽的嫩綠豆芽, 配以嫩薑絲、蒜蓉、辣椒末下鍋翻炒至爆出香味兒。
豬骨頭熬製了三個鐘頭的湯底,用十餘種香料組成的湯料調味,舀一勺味濃鮮香,加入爆炒好的配料,滾滾的湯汁酸辣可口,沁人心脾。
冬天吃驅風散寒,暖心暖肺,夏天吃開胃健脾,酸辣誘人。老友粉講究的就是個酸和辣,刺激而暢爽。
三丫捧著一大盆的粉,使勁地嗅了嗅:“聞著好辣,口水都流出來了!”
她就愛吃辣的東西,但還是頭一遭吃到這種集酸、辣、鹹於一體的食物,吸入一口熱燙的鮮湯,富有層次感的湯頭攫住了她的味覺。第一重酸味爽得令她的舌頭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涎水,第二重辣味微微刺激著她的味蕾,令她吃著吃著,忍不住停下來擦汗。
鹹味挾著豬肉薄片兒又香又嫩的滋味,叫人陶醉。極富層次感的湯粉,叫人越吃越著迷。
賀大姐隻顧著吸溜吸溜地吸米粉吃了,她喝完最後一口湯,把碗裡的東西都吃乾淨了,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兒。
她開心地打著手勢,“筍、好吃。酸脆,開胃。”
李大力康複之後第一次吃微辣的東西,吃得滿頭微微發出微汗來。
他聽見自家婆娘說的開胃,視線不由地往下盯了盯。
賀大姐臉紅地撇過了眼,被男人發燙的視線看得害羞。
賀鬆柏吃得很斯文,彆人吃光了,他還在一點點地挑著嫩豆芽、酸筍吃,吃完了彆人都散了,他才終於放下筷子,露出潔白的牙。
“吃完了,寫試卷去。”
他快速地收拾了碗筷,洗乾淨,偷偷摸摸地潛入了對象的屋子。
春日已經變得極暖極熱了,寒冷的夜晚變得涼快而溫濕,女人的屋子裡飄著一股極淡的梔子花香。
他自顧地翻了翻對象的教材書,挑了數學物理,坐得筆直挺立,一絲不苟地做起了學問。
趙蘭香問他要豬場的賬本,賀鬆柏扔了一個小本子給她。
趙蘭香仔細地核對了一下,“你……怎麼又沒錢了。”
賀鬆柏萬分地汗顏,心虛地忍不住輕咳。
“擴建養豬場是必須的,現在政策和環境好不容易變得寬鬆了,趁機大賺一筆,誰知道以後的風向變成什麼樣。”
“這是……我剩下的錢。”他撓了撓頭,從兜裡掏出了一遝皺巴巴的鈔票出來,遞給對象。
破舊的鈔票帶著他淡淡的體溫,趙蘭香點清了數目,把它鎖進了行李箱裡。
“我幫你攢著,怕你以後膽子大得連本錢全都投進去。”
“我不要你的錢。”
賀鬆柏壓了壓上揚的唇角,“傻婆娘,你要也沒關係。”
本來就是給你攢著的。這句話他不好意思說出口,心裡默默地惦記了一遍,這才動力十足地、投入地翻起了書看。
賀鬆柏去到市裡做生意之後,隻怕自己把豬給養死了,跟李忠合計了半天,讓他弄了幾本養豬的書回來,自個兒學技術。阿婆上年紀了,他也不願有點問題就去勞煩她老人家。於是他吃完飯便來對象這裡看看養豬書,順便翻翻基礎知識。
趙蘭香也不知賀鬆柏哪根筋開了竅,他果真認真地鑽研起課本來,隨後又寫寫記記。
她滿意地探頭去看,下一秒她唇邊的微笑停滯了半分。
“……”
“看完這些,記得寫寫這個,數學不好,連養豬書恐怕你都看不下去。”
趙蘭香推了推她手裡的試卷。
……
寂靜的深夜,屋裡唯一一盞比較亮的燈放到了桌邊,搖曳的燈光將男人挺直的背影照得跟蔥鬱鬱的小柏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