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中學從來不缺命案,這所不癡迷於籃球運動的學校對我而言親切得像家一樣。
周一,校園內百年老樹慘遭毒手,凶手究竟是上吊壓垮樹枝的太宰治還是毆打太宰治誤傷老樹的中原中也?
周二,好心同學拾檸檬不昧送至教務處,教務處引發特大爆炸,事故原因是哪般?
周三,傳說某大偵探天天翻牆逃課,風紀委員卻從不記她姓名,個中隱情為何故?
周四,學校操場驚現一隻牛,養牛愛好者宮澤賢治同學狂喜,卻被學生會告知此乃隔壁酒廠中學風紀委員琴酒的愛寵,傳說琴酒同學外號酒廠牛馬是真是假?
周五,為慶祝明天放假,學校知名社團港口黑手黨與武裝偵探社相約友誼賽,社團異能特務科的代表阪口安吾同學作為友誼見證不幸被雙方誤傷,引發重大外交問題。校長夏目老師震怒:“是誰妄圖毀掉我校三刻構想?”某轉學而來的俄羅斯同學深藏功與名。
簡直是我理想中的學校,難以想象我上學時期能有多快樂。
偵探在文野中學就像掉進米缸的大老鼠,亂步學長是前輩大老鼠,叼著我的尾巴在米缸鑽來鑽去,兩隻大老鼠幸福地躺在米缸中翻出肚皮睡大覺。
春天,櫻花紛飛的季節,我們點了全城上新的櫻花味食品的外賣,在櫻花樹下邊吃邊測評,測評結果:櫻花好看,櫻花味是真的難吃。
夏天,炎熱的午後,我到學生會辦公室蹭空調,掰開碎碎冰分給他一半,亂步學長像融化的一攤糖水趴在桌子上。
秋天,吃栗子的時節,我大方地請亂步學長吃板栗雞塊和栗子糕,被他捧著臉咬了一口:嗯唔,好吃的栗子。
冬天,白雪皚皚,俄羅斯轉學生在操場上堆的龍被中也同學一腳踢爛,我抓起一捧雪,塞進亂步學長的衣領,他發出不甘心的聲音:異能者混戰帶上我作甚?
“好想和亂步先生在同一個中學上學。”我單手托腮,“哪怕是籃球強校也可以啊。”
我將不再孤軍奮戰,有人能懂我對魔幻籃球槽多無口的心情。
“同個中學是不可能了。”江戶川亂步指尖靈巧地轉筆,“暫時充當栗子的大學同學倒是可以。”
“比如,”他淡定地說,“三秒後,你的老師就要點我回答問題了。”
名偵探的推理從不出錯,一秒,兩秒,三秒,老師的聲音如約而至。
“坐在窗邊,一直在和女朋友說話的那位男同學,你上來寫這道題。”
階梯教室裡隱隱傳來笑聲,江戶川亂步毫不怯場地走上講台,從粉筆槽中撿起半根粉筆。
刷刷刷,他幾筆寫完,拍了拍手掌上的粉筆灰。
“完全正確!”高數老師驚訝地看向黑板,“本以為你沉迷戀愛無心學習,想叫上來樹個典型……行吧,在課堂上親親我我至少收斂一點。”
高數老師是個幽默風趣的人
,但我懷疑他已經記住了我的臉,我的平時分岌岌可危。
“不能再因為你分心了。”我扭過頭,不看江戶川亂步,“我要好好學習。”
江戶川亂步掃了眼我的筆記本:公式顛三倒四,貓貓頭畫了十八種表情,對食堂午飯的吐槽發散到懷疑後廚私下用黑暗料理毒殺學生,大偵探栗子奉命潛入調查——好極了,課沒聽幾個字,給自己寫自傳文思泉湧。
“與其對著老師編自傳,還不如聽我講。”江戶川亂步轉了個筆花,問我,“哪不懂?”
我:“……全部。”
對不起,我是笨蛋。
能考上大學證明我智商不低,起碼亂步先生講的我都懂了,他圈出來的題也都做對了,讓我對一次過不掛科重新燃起希望。
“難怪國木田辭去了數學老師的職務。”江戶川亂步與同事深深共情了,“真不容易啊他。”
我自豪挺胸:“當然啦,國木田先生沒有教過如我這般悟性絕佳的學生。”
江戶川亂步:若是在實習期遇見你,他恐怕教師資格證都不要了,連夜逃走跳槽。
我加深了武裝偵探社的團魂,社員們的團結有我一份功勞。
四節連堂的課在我體感中過得飛快,我從未上過如此輕鬆的高數課,一不留神便打響了下課鈴。
窗外風雨未歇,雨稍微下小了些許,我將帆布包背在肩上,撐開傘。
“栗子今天穿的是涼鞋。”江戶川亂步若有所思。
“亂步先生穿了雨靴。”我摸摸下巴。
我們對視一眼,協議達成。
“下雨天當然要去踩水!”我興奮地說,“我知道學校裡一條乾淨的林間路。”
衝衝衝!
兩隻撐開的傘旋向與人群截然相反的方向,如盛開的花旋轉,飛濺的雨水打濕傘下人的頭發,清脆的笑聲回蕩在雨幕中。
清冽的雨水在地麵上積成透明的水窪,被風吹下的綠葉搖搖晃晃落在水麵上,漣漪微蕩。
涼鞋踩過水窪,驚起的水珠濺到小腿上,打濕雪白的裙擺。
隨後,雨靴踏過,水窪劇烈震蕩,水麵映出兩道打傘的身影,又在震蕩中畫麵破碎。
雨水洗刷過校園,將世界清洗得無比明亮乾淨。
我和亂步先生打水仗玩瘋了。
很難說我們兩個誰更幼稚,反正在偵探社樓下接我們的織田作先生難得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織田作先生,有話可以直說。”我收起傘,擰袖口的水。
織田作之助:“我沒有彆的意思,但咲樂他們去年便不會下雨天吵著要出門玩水了。”
我:這證明他們失去了童真,而我,依然是個孩子。
江戶川亂步也是,我們是幼稚園大班留級生。
“今天沒有什麼工作。”織田作之助好心地說,“你們最好儘快換身衣服,再喝幾碗熱薑湯,預防感冒。”
偵探社宿舍距離近的好處是江戶
川亂步可以直接回宿舍換衣服,穀崎直美二話不說把她的衣服借給我。
我在穀崎直美的宿舍換完衣服,繞道去走廊,敲了敲江戶川亂步的宿舍門:“可以進來嗎?”
裡麵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江戶川亂步一手開門,一手揉眼睛,身上散發著濃鬱的生薑味。
生薑是與謝野醫生拿過來的,我讓亂步先生先拿去他宿舍,等我換完衣服過來煮薑湯。
“我欣賞亂步先生勇於嘗試的勇氣。”我看了眼電水壺旁被偷喝的可樂和切得歪歪扭扭的生薑,“但不是所有薑湯都是可樂薑湯,以及我需要生薑片,不是生薑末。”
誰家好人用生薑碎末煮薑湯,生怕自己不被辣死嗎?
“我隻是想嘗試一下。”江戶川亂步鼻尖沾著生薑末,“我的廚藝得到了很大提升。”
我懂,很大提升——指製造超大飯團壽司和偷喝可樂,他確實不會一個人餓死在家裡。
我接過江戶川亂步手裡的水果刀,他剛才拿著刀幫我開門的時候我腦子裡已經響起了經典的薩克斯BGM。
篤,篤,生薑被均勻地切成片,放入水壺。
江戶川亂步據理力爭,把他偷喝小半後剩下的可樂噸噸噸倒入水壺,我按下開關。
電水壺響起燒水的聲音,白煙冒出壺嘴,讓屋內愈發暖和。
下雨天,宅家,榻榻米,可樂薑湯,還有一書架的漫畫,我寫高數作業的意誌瞬間被瓦解,隻想趴在桌子上融化成液體。
“反正還有兩天周末。”我擺爛擺得心安理得,“周末要和委托人見麵,那就周六寫。”
明日事明日畢,為難的是明天的我,關今天的我什麼事?
“明天?”江戶川亂步歪了歪頭,“明天栗子沒有空閒。”
我從漫畫中抬起頭:“為什麼?是誰安排了我的生活?”
“生活安排了你的生活。”江戶川亂步從書架上取出一張邀請函,“喏,周末與委托人見麵的地點。”
精致的信函,燙金的文字,冷調的香水氣味,以我多年與財閥打交道出沒在各種奢侈的死亡現場的經驗,這是一張——
“舞會邀請函?”
江戶川亂步打了個響指,示意答對。
果然是生活安排了我的生活,我永遠會對委托金低頭——不對,舞會就舞會,我的周六怎麼就消失了呢?
“我們是偵探吧?”我忍不住確認我和亂步先生的身份,“我們難道不是遊走在舞會邊緣,用犀利的雙眼注視每一位客人,隻等慘叫聲劃破空氣衝上去大喊不許破壞現場,讓開讓我上的正義使者嗎?”
難不成我周六要被拉去上變身光之戰士速成培訓班?
“普通的舞會是這套流程沒錯。”江戶川亂步揭開邀請函,“但這是一場化妝舞會。”
“來賓都要戴上麵具隱藏身份。”他說,“我也很遺憾,但迪迦賽文蓋亞泰羅麵具的確不包含在可選範圍內。”
我:好沒品的主辦方,詛咒他這輩子都變不成光。
“我們也要混在來賓中。”江戶川亂步晃了晃手指,“麵具、禮服,以及跳舞。”
我表情空白了一瞬,名偵探毫不意外,正如他之前所說:“栗子最好今天寫完高數作業,明天你一點兒空閒時間都不會有。”
“一天之內速成華爾茲,很有挑戰,對吧?”
“我做好了被舞伴踩腳無數次的心理準備。”江戶川亂步漫不經心地說,“反正栗子很輕。”
他突然唔了一聲,“上一次抱你,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栗子最近吃零食吃得好凶,我的抽屜都空了。”
“不行。”江戶川亂步反悔道,“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先讓我掂一掂。”
“站住!不許抱我!”我連連後退,被他堵到角落裡避無可避,視線陡然拔高,雙腳懸空。
“你完了。”我用力敲手下的黑發腦袋,“我今天回去吃十噸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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