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隔音不好。
即使隔著一麵牆一扇門,布料摩擦的沙沙聲仍清晰地回蕩在客廳。
或許不是隔音的問題,江戶川亂步想,是此刻太過安靜了。
連一向吵鬨的黑鳥都安分地棲息在巢穴中,腦袋埋進翅膀裡,不摻和人類之間的事情。
玄關外反鎖的門隻要輕輕一擰便形同虛設,他穿好了鞋,貝雷帽好端端戴在頭上,從公寓到偵探社宿舍的路線圖也在幾次反複記憶中刻入腦海。
如果順利,江戶川亂步此時已經走出公寓樓道,路過街邊開滿簇簇小花的花壇。
然而沒有如果,栗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貝雷帽重新被摘下,掛在玄關的掛勾上,江戶川亂步拿出手機,手指點在對話框上。
臨時聊天群的群聊記錄停留在太宰·狗頭戀愛軍師·治問他什麼時候回來,軍師們準備開個會集思廣益共想策略。
【太宰治:不要忘了,距離戀愛時間結束隻剩兩天,時間緊迫!】
【太宰治:亂步先生今天不要留下來過夜,試一試欲拒還迎的效果,讓栗子知道你是一個有骨氣的、不能被她隨意擺布的男人。】
江戶川亂步打字:“我今晚不回來了。”
群裡沉默三秒,太宰治發來一個痛心疾首的表情包:軍師受傷很深!
戀愛軍師懂什麼戀愛,江戶川亂步將手機熄屏丟進口袋,這都是他計劃的一部分,他是在和栗子博弈,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彆說了,他有他自己的節奏。
太宰治:我信了.jpg
主臥緊閉的房門向後拉開,被門扉遮住大半個身子的女孩子聲音猶豫:“那個……亂步先生?”
“我在。”江戶川亂步下意識回應一句。
“我有一個問題。”栗子說,“委托人是靠什麼測量賓客服裝尺碼的,目測嗎?”
並不,委托人寄出邀請函後會聯係賓客詢問,但寄給他們的是聯合邀請函,隻留了江戶川亂步的聯係方式。
他確實是目測……尺寸不對嗎?
“大部分是對的啦。”黑發灰眸的少女拎著裙擺走出來,赤腳踩過地板,“後腰那兒有點鬆,我用夾子彆起來就好了。”
她微微側身,腰線處的布料的確不夠貼合。
“舞會明天舉辦,大概來不及改了。”江戶川亂步說,“還有彆的問題嗎?”
“沒了……不,還有一個。”栗子鬆開拎住裙擺的手,雙手背在身後微微前傾,好奇地問江戶川亂步。
“你怎麼不看我?”
她尾音上揚,像是饒有興趣似的:“隻匆匆掃了一眼,好不給我麵子呀,我受傷了。”
江戶川亂步不用看她,就知道她臉上寫滿“明知故問”四個大字。
“名偵探的記憶力可比笨蛋好多了。”江戶川亂步想扳回一城,故意說,“一眼綽綽有餘。”
“原來如此。”栗子一本正經地點
頭,“那,到現在為止,你回放了幾遍?”
江戶川亂步卡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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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門後走出的少女魚尾裙掃過她光潔的腳踝,霧霾藍與銀色的細閃如夢似幻,仿佛誕生在月光中的精靈,脖頸下白皙的肌膚如夜間霜雪。
隻看一眼便不可能再忘記,隻靠回憶就能一遍遍加深印象,反而不敢在本尊身上停留過長時間的目光。
江戶川亂步事後回想起來,在他沒有按原計劃離開栗子家的時候,他已經輸了。
後麵發生的事隻是讓他從輸的不明顯變成名偵探一敗塗地.jpg罷了。
“哼哼哼。”贏家得意地哼歌,栗子是好勝心非常強的女孩子,贏了她就高興,喜形於色,開心地圍著江戶川亂步轉來轉去。
“照鏡子的時候我就猜到了。”柔軟的裙擺掃過他小腿,女孩子笑得眼眸彎彎,“亂步先生好純情哦。”
“閉嘴啦。”江戶川亂步小聲嚷嚷,“知道你是故意的,壞蛋栗子。”
“從笨蛋變成壞蛋,我升級了。”她晃晃腦袋,如瀑的黑發在背後散開,“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江戶川亂步也是個被好勝心支配的人,他挪回目光,認認真真上上下下看向栗子。
女孩子大方地攤開手。
她薄塗了一層亮晶晶的唇釉,唇瓣像果凍似的,翹起的睫羽是飛舞的蝶。
栗子平時不化妝,為人又很幼稚,容易讓人忘記她的衣品偏向於成熟性感的風格。
雖然通常靠神奇的玄學和謎一樣的腦回路打敗彆人,但這人其實美而自知,她是知道自己很漂亮的。
隻要能壓宿敵一頭,她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越是占儘上風的人越想贏得徹徹底底,黑發灰眸的少女站在離江戶川亂步一指遠的距離,不懷好意地拉過他的手。
“多告訴你一個秘密。”她把他的手拉到她腰上,“我有腰窩哦。”
淺淺的窩陷隔著一層衣料,下陷的弧度美妙得不可思議。
如果能將它填滿……
“嘶!”栗子輕輕吸了口氣,臉頰鼓起,“你掐我做什麼?”
又痛又麻,說不過她就上手嗎?可惡,規則明明是暴力禁止。
“過分。”她戳了戳江戶川亂步胸口,“手撒開,不給你摸了。”
沒有動靜,環在腰上被勒令鬆開的手越收越緊,女孩子喘不過來氣,慌忙拍打黑發青年的肩膀:“謀殺!一場謀殺案即將發生在這間曾經的凶宅……”
“抱一會兒。”江戶川亂步腦袋埋進她頸窩,“我不亂動,讓我抱一會兒。”
“你這是抱嗎?分明是歹毒的想把我勒死。”栗子抱怨了兩句,沒有掙紮,乖乖讓他抱了。
贏家總是很寬容的,她是很大度的勝利者。
兩個人分開的時候,晚禮服已經有些皺了,自覺對不起委托人的栗子大偵探插上電熨鬥。
“我把禮服收拾好再去洗澡。”她說,“和上次一樣,亂步先生先洗
吧。”
江戶川亂步站在旁邊幫忙把長長的裙擺攤平,聞言沉默了一會兒?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說:“不了,我回宿舍。”
“嗯?”栗子不解地問,“可是已經好晚了,比你上次說‘哪有半夜把男朋友趕出家門的道理’的時候更晚。”
“那不一樣。”江戶川亂步含糊地說,“不用送我,我記得路。”
“好用的抱枕逃走了。”拿著電熨鬥的女孩子站在一樓窗戶目送黑夜中的人影離開,納悶地撓撓臉頰。
直到她把江戶川亂步送到玄關也沒能從他嘴裡撬出不留宿的理由。
黑發綠眸的青年推開門,又側過身,拇指抹過少女的唇瓣。
“柑橘的味道。”他抿抿唇。
“連唇釉都吃,他是真的餓了。”女孩子輕碰嘴角,手背貼了貼臉頰,燙的。
說不定亂步先生執意回偵探社宿舍是舍不得他藏在櫥櫃裡的零食——總之,不關她的事。
應該不關她的事……吧?
夜風習習,江戶川亂步卻感覺不到涼意。
吹了會兒風他才感覺自己冷靜下來,恢複了平日裡冷靜睿智的名偵探形象。
而不是像個青春期的青少年,腦子沸騰,理性被擠到看不見的角落。
拖著長尾巴的野貓跳過屋簷,江戶川亂步走上偵探社宿舍的樓梯,樓道間的光源似乎壞了,一條長長的影子晃來晃去,明暗不定。
換成彆的走夜路的人恐怕這會兒尖叫聲已經撕破天際,但對於武裝偵探社的社員來說,這隻是普普通通的日常。
“晚上好啊亂步先生。”脖子被繩索勒住,掛在房梁上晃來晃去的太宰治歡快打招呼,“真是個美妙的夜晚,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踢掉腳下的椅子?”
江戶川亂步投去一個“你怎麼敢讓名偵探乾重活”的眼神,視若無睹地繞開太宰治。
“好冷漠!好沒有同事愛!”太宰治掛在房梁上的麻繩斷開,他幾步追上用鑰匙擰開門的江戶川亂步,在名偵探進屋前攔住他。
“亂步先生,看看這是什麼?”太宰治拿出手機晃了晃。
碩大的“我今晚不回來了”的字樣隨著屏幕光映在江戶川亂步臉上。
“這是你鴿我的證據。”太宰治痛心疾首,“也是你不采取軍師意見,擅自行動的鐵證,當事人有什麼要狡辯的?”
名偵探目移。
“心虛也晚了,軍師很受傷。”太宰治西子捧心,話鋒一轉,“除非你肯告訴我今晚發生了什麼。”
“不是說好不回來的嗎?難道亂步先生被栗子趕出家門了?”
“栗子才不會趕我。”江戶川亂步撇撇嘴,聲音小了一倍,“隻是出了一點意外。”
太宰治眼中閃過八卦的光茫。
他知道江戶川亂步絕不可能輕易交代,但太宰治是什麼人,他是在港口黑手黨口口相傳中“沒有人敢在太宰先生麵前閉口不言”的恐怖男人。
等加入武裝偵探社,太宰治又點亮了偵
探的技能,雖然沒有超推理那麼BUG,但他的觀察力不容小覷。
太宰治的目光越過門檻,看見放置在玄關上已簽收的包裹。
“沒記錯的話,你們今天原本是約在栗子家裡學跳舞。”名偵探太宰治摸摸下巴。
“亂步先生發短信給我的時間,恰好與敦君幫你簽收包裹的時間一致,這意味著,同一時間栗子也收到了包裹。”
“包裹中的內容應該一致,亂步先生收到的是西裝禮服,栗子收到的莫非是晚禮服?”
太宰治逐步接近真相:“女孩子收到了漂亮的裙子,想立刻換上看一看是人之常情。若此時男朋友在旁邊,邀請對方欣賞一一,多麼符合常理啊。”
難怪江戶川亂步拒絕了他的欲拒還迎計劃,這誰能不答應?
“問題在於,你怎麼回來了?”太宰治單手支頭,“大半夜的,栗子肯定不介意收留亂步先生一晚,她的底線在這幾天越降越低了。”
“所以——你是自己主動離開的。”
名偵探太宰治推理出了全部真相,不愧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