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陸瑾幾乎沒怎麼休息,天不亮,便背起藥筐去了附近的山上。
三姐傷得不輕,就怕梁家不給她請大夫,沒得醫治,也怕她自己草草包紮,留了疤痕。
山離陸瑾家挺遠的,若非不得已,他極少上山,是以每次到山上,見著草藥能多采一些便是一些,有多的處理乾淨還可以賣於鎮上的醫館。
在陸瑾還沒有當屠夫的時候,他糊口的錢便是這麼一點一點采出來的。
天太冷了,此時能采的草藥並不多,到了晌午他實在受不了便回了鎮上,帶上餘錢和草藥,走進回春堂。
春節將至,醫館裡人極少,連同平時幫忙的學徒都回家過年去了,這裡隻留下方掌櫃和何老大夫。
回春堂這家醫館是他常常光顧的,坐堂的大夫和掌櫃的都認識他,這麼多年來,互相也熟落了。
陸瑾賣的草藥與彆的采藥人不用,他一般都精心炮製過,處理的手法老練知道怎麼將藥性保存完好,是以收的時候價格都比彆人高了三成。
因陸瑾小小年紀醫理卻懂得不少,曾經不經意間寫的方子就是回春堂最好的何老大夫都得嘖嘖稱讚。
這個老大夫沒有因為陸瑾年幼而低看他,甚至有時候在陸瑾來這兒賣草藥的時候,一般坐堂診脈一邊捏著胡子詢問他的意見,是以很受陸瑾尊重。
這六年來老大夫不止一次透露出收他為徒的想法,對他的喜愛並不隱藏,連方掌櫃的都明裡暗裡勸了他很多次,畢竟機會難得。
然而陸瑾礙於聖旨,一直都沒有答應。
陸家不得行醫就跟個緊箍咒一樣緊緊地套在陸瑾的頭上,最終陸瑾考慮再三還是走上了屠夫的道路,讓咋聞此事的何老大夫親自上門瞪了他一天。
可惜這個少年就跟秤砣鐵了心一樣,不改了,氣地何老大夫三天都沒去醫館會診。
陸瑾好不容易勸了再三,這才出來見人。
此刻陸瑾將方子遞給方掌櫃,他還差幾味藥,讓方掌櫃的給補齊了。
何老大夫正在邊上喝茶,看了他一眼便道:“這方子給你姐姐治外傷倒是真真好。”
陸瑾聞言轉過頭看他,“您怎麼知道?”
方掌櫃一邊從藥櫃裡取藥,一邊說:“梁家少奶奶三天兩頭來這裡抓藥,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雖說是掌櫃,不過他手腳依舊很是麻利地將藥包起來,遞給陸瑾,歎了一聲,“這梁秀才也不知怎麼回事,之前好好的,最近是越來越荒唐了,你姐姐呀……可惜了。”
陸瑾暗了暗神色,接過了藥材,正轉身回去,卻被方掌櫃拉了回來,隻聽他壓低了聲音道:“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梁秀才讓人給打了?”
說著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陸瑾。
陸瑾麵無表情地回答:“不知道。”
何老大夫立刻冷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那你今天采什麼藥,不是知道你姐姐被打,你去出氣了?”
陸瑾於是閉了嘴,沒否認也不承認。
方掌櫃一看他的表情就曉得答案了,搖頭歎息道:“年輕人做事衝動,不過腦子。”
陸瑾不高興了,反問著:“難不成看著姐姐被打,我什麼都不做?”
何老大夫斜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不做,你姐姐隻是被打,你做了,就不是打不打的問題了。”
陸瑾眉頭一皺,看向老大夫。
這個時候有人進來,老大夫沒再理他,而是替病人診脈。
於是方掌櫃的好心解釋道:“今日淩晨,梁家慌慌張張地過來請大夫,因醫館關門又去了老先生的住處,硬生生地將他從床上喊起來救命,今日早晨才回來呢。聽老大夫說,這梁秀才傷得可不輕,頭破血流又在外凍了許久,人已經昏迷了,脖子上還留了一道傷痕,也凍地青紫。辛虧老大夫去的及時,不然怕是麻煩。”
陸瑾心說他活該,沒弄死他已經算是客氣了。
方掌櫃看陸瑾陰晴不定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忍不住數落道:“你呀你,這件事本來是梁家理虧在先,你好好說道說道,說不定有點用處,總之不會再壞。可你這一打,就是再多的虧欠也沒了,說不定還得落了官司。你知道梁家夫人昨日裡嚷嚷著要找你算賬?”
“讓他們來,我作為娘家人替出嫁的姑奶奶出氣,怎麼了?”陸瑾眉毛一挑,冷聲道。
方掌櫃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道是少年氣盛,他蠻喜歡陸瑾的,於是又苦口婆心地勸:“你橫什麼?梁秀才雖說舉人中不了,可他好歹有個功名在身,見著縣太爺也可不跪,他爹又是主簿,衙門裡頭說得上話的。你看看你自己,你有什麼呀,就一殺豬的,硬碰硬能有個好?”
這個時候病人已經看完,何老大夫寫了方子,好好囑咐一番就交給方掌櫃抓藥,接著他走過來說:“知道你都是為了你姐姐,可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就算被打死也要在梁家?不就是為了你呀,你倒好白白浪費她的一番苦心,接下去你可想好怎麼辦?”
“大不了讓他們打回去,我不還手就是了。”陸瑾撇了撇嘴,想想又補充了一句,“隨他們打。”
方掌櫃說:“怕就怕不是打一頓那麼簡單,你彆看梁主簿這個人,似乎挺正直的,可在這個縣裡待久了,也就知道這位是十年報仇不算晚的主,你動了他獨子,他豈能放過你?”
說到這裡,陸瑾有那麼些後悔,可是轉頭又一想,他若是看著姐姐被打而隱忍吞聲,那還是男人嗎?
既然這樣打都打了,還能怎麼辦,等著他便是。
方掌櫃建議道:“廢話不多說,你趕緊去彆處躲躲吧,官字上下兩張口,攤上事兒說都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