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洲的父親宋毅甚少有筆墨留下, 宋遠洲翻遍了宋毅的書房也沒有找到與雲瀾亭相關的隻言片語,隻偶爾提到計家,頗有幾分仰望之姿。
宋遠洲曉得, 父親一直羨慕計家在造園之技上合族光輝,而宋家不僅人丁稀少,連技藝也總是差上一口氣。
父親見他頗有天資, 原本也想竭力培養,甚至與族中長輩商議, 要不要送去計家學習一二。後來不知什麼原因, 做了罷。
計家造園技藝精湛,怎麼會願意儘力培養宋家的繼承人?
加上他身子一直不好,父親便沒有再提過此事。
但宋家計家和雲瀾亭之間的事情,宋遠洲還是沒有查到。
宋遠洲想了想,讓黃普將當年的老賬本翻出來。
如果是雲瀾亭的正當交易, 宋家的賬目上應該有數。
如果沒有這個交易之數,或者交易之數過低,比如二三百兩, 那麼宋家計家或許有秘密存在,是他不知道的。
宋遠洲這麼一想,心跳快了起來。
也許, 計家和宋家之間的關係, 不是他想的那樣?
那麼計英... ...
宋遠洲親自與黃普一道翻查賬冊, 黃普眼睛尖, 沒多久就翻到了。
“二爺,在這!”
宋遠洲心中一緊, 立刻拿過賬冊看了過去。
時間久遠, 不過賬冊勉強還能看出字跡。
那一筆賬記得一清二楚:
宋家賣出雲瀾亭園林圖給計青柏, 五百兩。
五百兩,一個不多也不少的數字,可又過多又過少。
不是二三百兩這種做障眼作用的數字,也不是正常上千兩的價格。
宋遠洲臉色冷了下來。
他買最便宜的蓬園尚且用了一千兩,就算雲瀾亭此圖不大,價格偏低,市麵價格七八百兩總是要的。
五百兩算怎麼回事?
計青柏是在欺負他們宋家,欺負他父親嗎?!
偏他還一廂情願地以為有什麼隱情。
宋遠洲徹底冷了臉。
計家、計青柏、計英... ...他到底要給他們留什麼餘地?
... ...
宋遠洲回了歌風山房。
他腳步剛落定,有人過來傳話,宋遠洲見了,是白家的人。
他琢磨著是不是白繼藩買畫的事情,來人卻不是為了這件事。
“宋二爺,白家送來的丫鬟不知是否恭順,伺候二爺是否得二爺滿意。我們夫人怕那計姑娘做不好事情,讓二爺不快,因為讓小人過來,叫計姑娘回去白家聽訓。”
聽訓?
宋遠洲下意識就像將這事推回去,但轉念一想做了罷。
她既然要做個本分規矩的丫鬟,他便成全她。
他讓人引了白家仆從下去喝茶,叫了計英過來。
他端著茶盅飲茶,並不看那上前行禮的少女,她仍舊守著她的規矩和本分。
宋遠洲叫了她。
“計英,白家叫你回去聽訓的事情,你已知曉了吧?”
她說知曉,還是那副淡然表情。
宋遠洲心下冷笑,他果然不應對她有什麼好,她也受不起。
他乾脆道:“你桂三叔托人為計家造園師找路子的事情,你可曉得?我倒是可以幫幫忙。”
他這麼說,少女抬頭看了過去,目露疑惑。
宋遠洲立刻讀懂了她的意思,她在想他會有這麼好心?
男人心下冷哼,不再有一絲猶豫,將白家買畫的事情告訴了計英,然後挑眉看了她一眼。
“你應該知道我想要雲瀾亭的園林圖,如果你能探知圖的下落,此事不在話下... ...”
計英抬頭看向宋遠洲,男人也看住了她。
計英明白過來,她不僅要做一個合格的通房,還要做個能刺探情報的細作。
沒關係,隻要計家族人能好過些,這算什麼?
她說好,“奴婢會儘力,還請二爺照拂計家。”
宋遠洲看著她決然地沒有猶豫就應了下來,為了她的族人,她什麼都願意。
他緩緩點了點頭,哼笑一聲。
“很好。”
*
白家。
計英不過離開月餘,便覺得陌生了不少。
倒也不是她自己感覺上有差異,而是確實有些差彆,白家修葺了房舍,主子房中更換了家什。
從前還有商戶的感覺,如今倒比那世家大族更有貴重的氣質。
計英一邊想著,一邊跟著人去了白秀媛的母親孫氏的院中。
計英知道自己身份尷尬,孫氏自來對她也沒有什麼好臉色,進了院中便被晾在了一旁,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白家的仆從開飯吃飯,服侍主子,又是一個時辰,到了下晌計英估摸著孫氏該午睡醒了,等來了人。
“計英姑娘,夫人有請。”
計英恭敬跟著過去,見了孫氏更加恭敬行禮。
“奴婢計英,請夫人安。”
孫氏哼笑了一聲,“你也是宋二爺的人了,我也不敢折騰你,看座吧。”
計英要是敢坐,今日估計出不去白家了。
從前她在白家的時候,沒少跟著這位孫氏夫人“學規矩”。
她連道不敢,垂首站在一旁。
她其實不太明白白家叫她過來做什麼,直到有人釵環叮咚響著從後麵走了過來,開口就問她。
“計英,通房做的如何?”
計英看去,一人身穿大紅色衣裙,昂首挺胸,濃妝豔抹地走了過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小的對頭,後來的主子白秀媛。
當時計英被官府所抓,白秀媛就像是狼看到了肉,當晚就衝過來把她叼走了。
買回去當然不是為了照看,而是對著她大笑了三個時辰,問她,“計英,你以後要給我做丫鬟了,你開不開心?”
計英那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白秀媛卻十分地興奮,立刻把她提到她身邊做大丫鬟,當天晚上就讓她伺候洗腳。
計英哪裡伺候過人?不小心打濕了白秀媛的褲腳,白秀媛直接將洗腳水從頭頂澆到了她身上。
那天,計英終於清醒過來,知道了自己的處境。
計家敗了,她已經是個奴婢了。
而後,白秀媛仍舊讓她做著大丫鬟的活計,讓她親自伺候洗漱穿衣一舉一動。
但凡有一點做不好,就會受到白秀媛的打罵。
打罵挨多了,活就會做了,計英慢慢也練了出來。
僅僅這樣,不能滿足白秀媛的惡趣。
她又想出了新招數,走到哪裡都帶著計英,逢人便把計英拉出來遛一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