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洲心頭噌得一陣惱火。
這火莫名其妙, 宋遠洲壓不下去也消滅不了,他隻是瞪著計英。
她低著頭,好似看不見他的眼神一樣。
還是茯苓過來, 打破了兩人的奇怪狀態。
“二爺回來了?”
宋遠洲這才收回了目光,“嗯”了一聲, 茯苓跟他解釋,她和計英準備曬一曬厚樸的畫具,“時間長了, 要長毛了。”
宋遠洲無暇理會這個, 剛要點頭離開,忽的心下一動。
“這兩日天朗氣清, 一會你們將書房裡的物件也翻曬一番。”
他說了“你們”,將誰點在裡麵不言而喻。
男人走了,回了房中換衣洗漱。
茯苓戳了戳計英,“怎麼一回來就跟二爺對付上了?”
計英也不知道,她隻是按照一個守規矩的奴婢的作為做事而已, 哪裡惹那位二爺生氣了?
她想不明白, 也不是非要想明白。
她看了一眼書房,問茯苓, “姐姐,二爺剛買回來的幻石林的圖,也在書房裡吧?這個也需要翻曬嗎?”
茯苓笑著說不行, “日光太強,哪能直接曬呢?但翻出來晾一晾還是要的。”
計英眼睛有了光亮。
快哉小築的圖家裡已經仿好了, 蓬園的圖, 她陸陸續續畫了個差不多, 眼下正好要開始畫幻石林了。
計英這麼一想, 什麼看她不順眼的人,她就不在乎了,跟著茯苓去了書房裡。
... ...
計英正站在書案前看著那副幻石林的園林圖,圖中景致似真似幻,幾處房屋如同陣法。
計英在蔥鬱複雜的樹木和陣法般的房舍裡,腦袋發蒙,總也無法似蓬園一般,儘數記在腦袋當中。
她不免想到茯苓說的話,茯苓說厚樸小小年紀也記不清那許多景致,還是宋遠洲給他講解之後才能明白地記下來。
可見她還得弄明白幻石林景致排布的規律,才能記得明白不出錯。
計英在這片木石房舍中認真回憶從前跟著父兄學到的東西,可還是看不太明白。
她伸了手點著畫中景致分析,嘴裡嘀咕著,“... ...五塊大石,坐落中間,顏色瞧著還不一樣,做什麼用... ...”
她自顧自地嘀咕,卻沒想到有人忽然在她耳畔替她解答起來。
“這五石,無色錯雜,若拱坐,若蹲騰,形狀不一。自五大石向北看,短垣圍屋,向南又蔬果苗圃,向西是花木之蔭[1]... ...五大石看似無甚用途,其實乃是分割標向,又顯園主之誌。”
經這一解說,計英再看這片地帶,立刻條分縷析一般明了。
“哦!我明白了!”
她笑了起來,一雙水眸隻映著畫中的景象,盈盈間流光溢彩。
宋遠洲嘴角也止不住跟著她勾了起來。
他問她,“這畫你看的倒是認真,蓬園那幅也是,怎麼突然對園林畫感興趣了?”
計英正瞧得入神,被這話一問,忽的愣住了。
她的笑僵在了當場,側過頭來,這才剛剛看到了那個替她講解、又問她問題的男人。
計英愣住。
男人站在她身後,見她笑容再一次凝住,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怎麼?這個問題不便回答?”
計英一愣,連忙要退開給他行禮,卻被他一把摟住了腰,將她向懷裡攏來。
計英在他不快的眼神下,心下咚咚跳。
她不會被宋遠洲發現什麼吧?!
她知道自己要立刻給出一個答案。
“回二爺,這些畫作曾是奴婢家中收藏,如今散落各處,奴婢心裡感慨,於是多看了兩眼。”
宋遠洲瞧著她,“是嗎?但我瞧著你不是感慨,倒著意畫中景致。”
計英見瞞不過他,又換了說辭。
“奴婢也是造園世家出身,也想學一學畫中造園之法。”
她有點心虛,聲音低低的。
宋遠洲聽了,沒有再追問下去。
計英見自己過了關,大鬆了口氣,但心跳的實在快,怕被他瞧出來,便想要從他懷中掙出去。
可她這麼一動,男人又眯起眼睛看住了她。
他瞧著她的眉眼。
幾日不見,臉頰已經好了完全,臉色也紅潤了些許,一雙唇瓣紅豔豔水盈盈的。
可見他不在家,她愜意的很,就算他回來了,也完全不想同他接近。
宋遠洲又用力箍了箍她的腰,不免問她,“旁人的通房見了自家夫主,莫不殷勤上前,你倒好,口口聲聲做通房的本分,怎麼連‘殷勤’二字都不懂?是不是不想你夫主回來?”
計英直想皺眉。
那些殷勤的通房無不想要借機開了臉,升格做個姨娘,得到更多榮寵。
可她恨不能離宋遠洲越遠越好,如何殷勤?
換句話說,她還真就不想宋遠洲回來。
她乾脆說,“奴婢隻是個小通房,沒彆的念頭,隻想恪守本分伺候主子。”
好一個恪守本分伺候主子。
宋遠洲險些冷笑出聲。
他剛要反唇相譏,卻在她緊繃的神色裡意識到了什麼。
她這一次說“恪守本分伺候主子”,上一次在木塔寺也道“為主子分憂本就是本分”,說來說去,是不是因為木塔寺裡,她為表小姐背了罪名而委屈?
宋遠洲沒再責問她,隻想要看出她心裡到底如何作想,正好茯苓回來了。
茯苓見著宋遠洲抱著計英,趕忙要退出去,可卻收到了來自計英的求助眼神。
少女的眼神很無奈,茯苓實在不能裝作看不見。
“二爺,晚飯已經備好了,二爺用飯吧。”
她都這麼說了,宋遠洲也不便揪著計英不放。
他鬆了手,計英連忙側開了身。
但她剛給茯苓投去感激的眼神,男人就叫了她。
“晚飯在旁伺候。”
... ...
計英伺候了那位家主晚飯,一絲一毫的錯處都沒有,她隻想讓男人放了她,放她趕緊回小西屋,把下午記下來的幻石林園林圖畫下來。
她儘量不觸怒男人,當真的規矩本分。
但落在宋遠洲眼裡,隻覺得她渾身上下都在委屈。
木塔寺那件事,他是真的沒有預料到,他也沒想到計英下去就被人誤以為是孔若櫻了。
房中沒了旁人,幽香在空氣中彌漫。
宋遠洲叫了計英上前,“是不是還在委屈?”
計英被他問的一愣。
“二爺說什麼?”
宋遠洲乾脆拉了她的手將她拉到身前,抱了她在膝頭。
兩人有些日子沒這般親密說話,宋遠洲想想前些日的事情,胸口有些隱隱發疼。
他連忙不再去想,叫了計英,“那件事著實是個意外,我已經讓黃普替你澄清了。莫要再委委屈屈,彆彆扭扭。”
計英卻道,“原來二爺是說這個,奴婢無妨。”
宋遠洲一聽,定定看了她兩眼。
她說無妨好似真的無妨,連眼簾都不抬一下,如同府衙門前的石獅子,讚譽也好辱罵也罷,渾不在意。
“你真的不在意?”宋遠洲挑眉。
少女還是那般淡然神色,“這是奴婢的本分。”
幾乎是一瞬間,宋遠洲心頭的憋悶竄了火上。
他終於忍不住冷笑,將她從他懷中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