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英疑惑了。
“可我在蘇州城這麼久,都沒有什麼人追殺我,眼下怎麼想起來了?”
桂三叔也說不清,“興許與你兄長回來有關... ...此事猜測也沒有用,再等等,你哥哥既然想要回來,定還有脫身之策的。”
計英惆悵地點了點頭,桂三叔又安慰了她兩句。
“你哥哥的事你不要太擔心,你自己就先好生留在宋家吧。”
他說著,往周邊看了一眼。
“宋二爺這次帶你回來,還帶了這麼多護院,我想不是怕你跑了,恐怕是想護你周全的意思。你同他的事情,三叔說不清,但你眼下留在宋家最安全。日後想要走,也許你三哥回來會有辦法。”
計英被桂三叔提醒,這才發現宋遠洲確實帶了許多護院,與當時防著陸梁的人手不相上下。
護她周全... ...
計英不願意去想,因為她覺得這些東西太沉太累。
*
宋遠洲在歌風山房下麵的水榭旁,置了一架秋千。
從前宋家也有一架秋千,是宋遠洲和他長姐宋溪一直玩的玩具。但在他七歲那年之後,他們都沒有再玩過。
後來園子修整撤了這架秋千,宋家就沒有秋千了。
但今日,宋遠洲又在水榭旁邊置了一架。
那秋千就在距離水邊最近的地方,輕輕蕩起來,就能躍在水上。
計英被厚樸拉著到了那水榭旁的時候,愣了一愣。
她恍惚了一下,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計家舊園。
在計家舊園的水榭旁,就有一架這樣的秋千,她從小就坐在秋千上耍玩,三位哥哥常在後麵推著她。
她喜歡搖得很高,整個人都騰在了水上,有一種要飛起來的感覺,好似那些悠閒展翅的水鳥。
但這裡不是計家,這是宋家。
計英走近看到這家秋千還漆著油亮的新漆,顯然剛做好不久。
厚樸想玩卻又不敢玩,拉著她做個示範。
計英笑著坐了上去,厚樸在後麵一推,她整個人飛揚了起來。
躍上水麵,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從前的畫麵好像也從水麵上浮起來一樣,蕩起到最高的一瞬,她仿佛以為自己回到了從前。
秋千沒有停下來,厚樸又在後麵推了幾下,計英越蕩越高了,驚起了水中的小鴨子。
小鴨子撲棱著翅膀飛了起來,計英感覺自己也飛了起來。
這麼多天的陰霾仿佛在這一刻陡然消失,她止不住笑了。
“厚樸,你還能推得更高一點嗎?”
厚樸沒有回應,但在後麵推她的力氣確實大了起來。
計英在這樣的力氣下麵,被揚到了最高的地方。
“天呢,好高啊!”
她驚呼著笑起來,笑聲撒滿了水榭。
厚樸力氣比她想的大得多,像個成年男子。
從前她就最喜歡父親推她,因為能推到很高的地方。
計英在那力氣下又蕩了幾次,可卻沒有再聽見厚樸的聲音。
她突然心生疑惑,待她回落的時候,轉頭向後看去。
在她身後推動她的坐板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厚樸。
那人身形清瘦卻肩寬身長,是那位二爺。
計英的笑容凝了一下。
男人好像沒有察覺,立在她身後神情和悅,微微彎著眼睛。
他柔聲問她。
“喜歡嗎?”
在他的問話中,計英徹底凝住了笑。
“停下來吧。”她道。
宋遠洲向前推的力道收了回來,在搖動的慣性下拉住了坐板。
秋千停了下來。
計英從秋千坐板上走了下來,她看向宋遠洲,回答了方才他的問題。
“喜歡,可又能怎樣?”
她說完,轉身離開了。
宋遠洲手握著坐板定在原地。
方才秋千上的姑娘的快樂和笑聲,與此刻的冷漠和反問形成鮮明的對比。
宋遠洲方才那一刻感受到的簡單的快樂,這一刻就這樣被撕碎扔進了泥裡。
他的心口有種鈍鈍的疼痛在向全身蔓延。
但他知道,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
映翠園。
清朗白日,小孔氏卻坐在昏暗的內室裡,看著一封從匣子裡拿出來的信。
那封信很厚,她來來回回翻看著看,好像想到了什麼,嘴角斜斜揚起了笑意,甚至在看到什麼的時候,笑出了聲。
幽暗中的笑聲十足的詭異。
但小孔氏卻在詭異中足夠的愉悅,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來,好像是從發悶的房中走出來一樣,身心都得到了緩和與愉悅。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孔氏把那厚厚的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眼角眉梢都輕快起來,這才將那信放回了匣子裡,然後用鎖,仔細鎖了起來。
起身向外而去,小孔氏腳步說不出的輕快。
待她到了門前被風一吹,剛要再次呼出一口濁氣,有丫鬟上前回稟。
“夫人,二爺今日在水榭推著計英在玩秋千,那計英甚是開懷,一直在笑。二爺也是滿臉愉悅。”
這話話音一落,小孔氏沒有呼出口的濁氣卡在了胸口。
“二爺同那計英,這麼快冰釋前嫌了?”小孔氏頗有幾分驚疑。
丫鬟在旁邊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
“前幾日二爺是親自陪了計英回計家,那架勢就好似陪新婚夫人回娘家一樣,帶了許多人手。今日,二爺又陪著她在水榭耍玩,兩人甚是開心,確實沒什麼爭吵,倒像是蜜裡調油的小夫妻。”
丫鬟這般說,小孔氏卡住的濁氣徹底吐不出來了,方才眼角眉梢掛著的輕快也都消失了。
她眉眼向下而彎,沉沉地垂著,周身的氣勢仿佛也跟著她的情緒沉了下來。
她目露思索沉默半晌,最後吩咐那丫鬟。
“叫香萍來。”
*
宋家,歸燕閣。
宋遠洲那次病重的時候,其胞姐宋溪和姐夫王培騰就從城北的宅子裡,臨時搬到了宋家,以方便照看宋遠洲和宋家上下事宜。
這搬回來後,一時間就沒再搬回去。
王培騰原本隻是個寒門出身,因著中了舉才被宋家看上,招來做了女婿。
王培騰母親早逝,隻有一個年邁的老父不管事,他雖然不是入贅,卻也全憑宋家給了宅院田地銀錢。
宋遠洲的父親宋毅心疼女兒,陪送了許多嫁妝下嫁,還在宋家留了宅子歸燕閣,讓女兒女婿隨時來住。
所以王培騰搬了過來,倒也住的心安理得,不那麼想回到自己的小宅子去了。
畢竟宋家園林世家,園子又大又漂亮,他那小院不過宋家四分之一,實在不能比。
王培騰並不辦什麼差事,隻等著明年春闈趕考。
他平日裡不是閒來看書做文章,就是在外與友人喝酒吟詩作賦,如今來了宋家,又多了一樁逛園子。
倒是十分自在。
今日王培騰逛到了香洲西麵的假山下,琢磨著在此釣個魚甚是不錯,正要吩咐小廝拿了魚竿過來,不想有一條大魚自己竄了上來。
王培騰立刻將小廝支遠了,朝著來人招了手。
“我道是什麼魚兒這麼急著上鉤,原來是香萍你這個小蹄子。”
香萍二十上下的年紀,原本是許了人家的,後來未婚夫死了,婚事就耽擱了。
她是小孔氏身邊的二等丫鬟,留在映翠園吃穿花用都不是低等,嫁人什麼的,倒是一點都不著急。
香萍笑盈盈地走了過來,隱在假山下的樹叢後麵,王培騰也跟了過去。
香萍搭上了王培騰的肩,王培騰也摟住了香萍的腰,兩人不需要任何言語,熟門熟路地弄在了一起。
一番樹動鳥驚之後,兩人窩在草堆裡,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王培騰摟了香萍在懷裡,嗅著她頸間的香氣,“還是你香。”
香萍聞言一笑。
“我香個什麼?我若是香,還要我來主動找你?你還不就粘著我不放了?”
王培騰嘖了一聲,“聽聽這酸味。好歹也是在你們宋家,你家大小姐就在歸燕閣裡,我總得小心些,才駛得萬年船。”
香萍卻啐了他一口。
“呸,當我不知道你的風流?這些日在宋家,哪日也沒少了人吧?我家大小姐還不是不知道?”
王培騰止不住笑了起來。
“她是個憨的,還是你耳聰目明!”
香萍歎氣,“所以呀,我在你這兒還是不香,若是香,你還不整日纏著我?就跟那誰似得。”
王培騰聽得迷惑了一下,“哪個誰?”
香萍嗔他,“你說是誰?還不是那個計英!可把我們二爺弄得三迷五道的,就差娶她做正妻了。”
王培騰聽了並不太感興趣。
“原來是她,她本就同你家二爺有些淵源,這般也不算太奇怪。”
香萍卻不這麼說。
“姑爺這可說錯了,這女人要想迷男人,那得拿出渾身解數來。你是不知道,她剛來宋家那日穿的是什麼衣裳。你衣裳緊得呦,裹著身子,比花樓裡的姐兒都勾人,隨便是個男人,遠遠瞧了一眼都受不住。”
王培騰睜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香萍說沒得騙他,“隻說穿衣也不能如何,可是她來了宋家當天,二爺可就要了她。二爺多冷清的人,還不是一夜要了兩次水,後麵,那更是夜夜都要同她來一場的!”
王培騰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就你家二爺那身子,夜夜來?”
香萍點頭,“眼下二爺更是對她一萬個上心,又是夜夜將她留宿房中... ...所以說呀,我要似她那般香,就好了!”
王培騰聽著,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香萍瞧著,暗笑不已。
她又補了一句。
“到底是大小姐的嬌貴身子,又不知從哪學了些魅惑之術,那等香,外麵尋不到,宅院裡更是沒有,天上地下獨一份!”
她說著,再看王培騰眼睛直了起來,更覺好笑,當下又是添油加醋一番,自不在話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是投身碼字大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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