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愛妃有了身孕的事情並沒有張揚, 但是那妃子落胎的事情,不過幾個時辰的工夫,便在金陵城裡傳的人儘皆知。
厲王府的人遮掩不住的喜氣, 金陵城裡的百姓說話聲音壓小了不少。
但是話裡話外, 無不小心翼翼地談及厲王, 甚至有的人敢說, 厲王就要進宮了。
這進宮可不是旁的進宮,而是要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
*
興遠伯府。
陸楷被關在屬於世子的院子裡麵。
徐氏自聽說他被關了起來, 就要過來探看,但是陸治通攔著, 徐氏根本進不來。
直到今日, 陸治通才下令讓徐氏見到了陸楷。
“楷兒,你怎麼被關起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陸楷沒有告訴他娘。
有些牽扯朝堂的事情, 母親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隻是告訴徐氏。
“娘不要急, 我沒事。隻是父親與我的朋友起了衝突,父親生了氣, 這才把我關起來了。”
“這樣嗎?什麼朋友?怎麼同你父親起了矛盾?”
陸楷並不想說, 可想到計家正是因為幫助母親才被父親針對報複,他猶豫了一下。
“娘記不記得蘇州計家?”
“計家?那個被抄了家的計家?你祖父因著他們家被出事, 還試著伸手撈過人, 可惜了.... ...”
陸楷聽著徐氏口氣,似是不太與計家熟絡的樣子。
“祖父為何幫計家?”
徐氏不解, “自然是因為那計家家主計青柏, 與你祖父乃是忘年之交。”
“還有旁的原因麼?”
“什麼原因?”
陸楷皺起了眉。
“當年, 外祖父查到父親在外麵養著陸梁母子,是誰告訴的?”
這話問得徐氏奇怪極了。
“什麼誰告訴的?自然是你外祖父自己查到的。他陸治通做壞事,舉頭三尺有神明, 還能查不到嗎?”
陸楷腦海一片混亂。
他爹陸治通可是說,曾經請求計青柏保密,卻被計青柏說了出去,父親本就惱羞成怒,又因計青柏失信越發恨他,這才趁著瑞王一派混亂之際,弄倒了計家。
可母親卻說,外祖父是自己查到的,根本和計青柏沒有關係。
如果是真,那他爹豈不是報錯了仇,平白害了計家?
陸梁心頭一陣絞痛。
他不由地想到了那個姑娘忍辱負重的日子,想到她遭遇的一切不平,心頭痛的無法呼吸。
全都錯了麼?
而他爹陸治通,就因為那樣的誤會,平白害死了計家人,又害的活下來的人痛苦了很久很久。
徐氏走了,又有人來了,陸楷被他叫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楷兒,為父這般也是為你好。”
陸楷這才從混亂中抬起頭來,他看到了父親陸治通。
陸治通還在說著。
“你應該想明白,厲王眼看就要成事了,你要是在這個時候壞他的好事,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陸楷看住了他的父親,“父親就不怕,厲王成不了嗎?”
“成不了?皇上沒有子嗣,按理也是厲王一脈繼承皇位,若是皇上想要另外指旁人過繼,也得看看厲王願不願意。大勢所趨,民心所在,宮裡的皇上隻怕也沒什麼辦法。”
陸楷卻不以為然,“所以父親一定要做這個從龍之臣了,父親是不是想著給我那庶兄陸梁也借此機會累幾件功勳,助他站穩腳跟?”
陸治通眯了眯眼睛。
“這話輪不到你說。你老老實實在家,我定能保你性命無有,仍舊是興遠伯府的嫡子。”
“興遠伯府的嫡子麼?不是世子麼?”陸楷忽的笑了。
“是了,陸梁的母親在你們眼裡也是正妻,他也是嫡子,又有機會在厲王麾下立功,自當將我取而代之。”
他把事情條分縷析弄得明明白白。
陸治通不想說透的話,也被他說透了。
可陸楷突然又問了陸治通一句。
“其實,父親喜歡陸梁,也不光是因為愛他母親吧?也是因為陸梁更像父親,而我與父親脾性相去甚遠,是不是?”
陸治通眉頭皺了起來,麵露不悅。
“你說這些做什麼?難道還為你的愚蠢找借口?我當初可沒讓你娶葵陽縣主,那是瑞王的後代,瑞平郡王的女兒。厲王登上皇位之後,你必然是做不了世子的,倒也不用怪到你大哥頭上。”
陸楷笑了,點了點頭。
“父親所言甚是。”
陸治通不明白他又笑些什麼,沒有耐心地轉身離去,倒是陸梁在他離開的時候,腳下微頓。
陸梁從廊下轉到了門前,隔著門嘖嘖了兩聲。
“我的好弟弟,你有一句話說對了,父親喜歡我,本就是因為我與父親處處相像,而你生來就不像父親,尤其性子。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你這世子之位,以後就由我來幫你坐了。”
陸梁說完,輕笑了一聲,邁開愉快的步子走了。
陸楷一直坐在房中沒有動,他在聽到陸梁的腳步漸遠的時候,自言自語了一句。
“我倒是幸慶,生來就同他相去甚遠... ...”
*
宋家。
宋遠洲默默地坐在房中看畫。
那幅畫不是園林圖,也不是什麼名畫,是他從厚樸那裡得來的。
畫上畫著三人在月下吃茶和糕點,月亮大大的亮亮的。
宋遠洲不在畫中,卻能感受得到畫中流淌著的溫馨和快樂。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身形細瘦的姑娘身上,她笑得很淺,目色淡淡的。
宋遠洲禁不住伸出了手,輕輕觸碰她的臉頰。
宋溪端了茶水進來,靜靜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會,輕歎了口氣走上前去。
“遠洲,你今天清晨才回來,到現在也沒睡下,我煮了安神茶,你喝了歇一會吧。”
“姐,我不困。”宋遠洲抬頭跟她笑笑。
宋溪皺眉,“怎麼能不困呢?你臉上儘是疲態,不睡覺人熬不住的... ...”
“可是我睡不著。我怕一覺醒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好不容易又找到了她,哪怕她拒絕我都行,但我怕她因為我打擾她,再次離開。”
宋溪聞言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默了半晌,“所以你昨晚,一直都沒回來,是在她家牆外等著嗎?”
宋遠洲點點頭。
他目光向外看去,像是想到了什麼。
“她昨日問我,沒有了愛也就沒有了痛,不是挺好嗎?我越是琢磨著她這話,就越覺得不安,我當時回答她有愛才能撫平傷痛,可她若是覺得不愛才好,我豈不是答錯了?”
他目露幾分慌張,宋溪從前完全想象不到,自己十幾歲就做了家主的弟弟,能有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
宋遠洲眼簾漸漸落了下來,神情又在那問話中消沉了許多。
宋溪心中不免替他發慌,就在這時,黃普突然跑了過來。
“二爺,大小姐,計... ...不,是魏先生來了!”
“你說誰?!”宋遠洲一下站了起來。
桌椅被他推得打晃。
黃普聲音大極了,又說了一遍。
“二爺,太平府的魏先生來咱們宋家了!還帶著小少爺一起過來了!”
話音未落,宋遠洲定在了當場,又在下一息忽的回了神來,大步往外走去。
... ...
計英看到“宋府”的門匾,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尤其看著手邊領著的小娃。
如果不是計獲要去瑞平郡王府上,計英不敢在這個關頭把忘念獨自留在家中,那麼她是不會把忘念帶來的。
小人兒站在門前乖乖的,直到小道前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走來,他的小手攥了攥。
宋遠洲從小道轉過來,看到母子兩個牽著手就站在門前,心跳都快要跳出來了。
他不知道怎麼問才好,看看計英,又看看忘念,最後又看到了計英眼睛上麵。
還是計英深吸了口氣。
“宋先生,我有事情要跟你講。”
... ...
計英和宋遠洲進了房中。
黃普引了忘念在一旁的廂房坐下。
他給忘念上了一盅茶,又怕茶水太熱燙著小娃娃,不知道該不該給他。
倒是宋溪走了過來,直接將那熱茶換成了蜂蜜水,端到了忘念手邊。
宋溪之前聽說過魏凡星有個兒子,可她沒想過那孩子是誰的。
後來知道魏凡星是計英,才隱隱猜到了孩子。
她雖然換了蜂蜜水給忘念,可麵對小人兒的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依然不知道怎麼應對。
而這時,宋川也來了。
宋溪拉著宋川的衣袖,小聲在他耳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