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即有道理。”
沈韻從安倍晴明的背後探出頭,說了一句似乎相當至理名言的話。
“你這個女人,還真是多話啊。”
“我剛才那句話確實是是在在胡說八道。”
“道理的標準對每一個個體而言都不一樣,所以這句話根本是錯誤的。”
“你是什麼意思?”
“我就是想說些哲學上的東西,沒有什麼意義,沒有任何意義。”
總之,姑且算是認識了。
沈韻和大天狗的第一次相遇充滿了惡意。
互相之間充滿了惡感。
但是晴明卻說:“這位是高野山的天狗。上次的龍神事件幫了我許多忙。”
他說的謙遜,可那位天狗卻一副“吃了大虧”的表情。
他背後那雙漂亮的羽翅拖在地上,羽毛在地上隨便撥拉,沈韻看得真是於心不忍。
這也太浪費了。
拔了做羽毛筆多好。
雖然這羽毛筆的實用性根本不如一支毛筆。
但是畢竟好看嘛。
也許是沈韻看的時間太長,天狗冷冰冰的開口問道:“你在看什麼?”
沈韻就提出了問題:“你的翅膀上的羽毛就這麼拖在地上……”
她真的好奇死了。
到底是什麼想法?
妖怪這麼做是什麼邏輯?
忍不住就想要進行取材工作了。
“您看。”
解釋這件事情的是安倍晴明。
“比如說,您的衣服下擺太長,落在地上。您會心疼嗎?”
“設計如此要求的話……不會覺得心疼吧。”
比如說落地款的禮服,比如說本來就要拖在地上的十二單衣,這些衣服從一開始就這麼設計了。
“對天狗而言,也是如此。”
天狗青年又一臉陰鬱的說道:“喂,晴明。”
“可這位在高野山上也是極為厲害的天狗。”
“欸?真的嗎?”
“自然,你看這羽翅,我沒見過擁有比這雙羽翅更漂亮的天狗。”
(呀啊,原來安倍晴明也會這麼誇……妖怪啊?)
沈韻看到晴明衝著她眨了眨眼睛。
一下子就弄懂了原因。
“是這樣啊。晴明知道的真多。”
沈韻也認真的點了點頭。
在晴明的眼中,她發髻上的金簪也隨著點頭的動作一晃一晃。
原來牡丹垂珠的金簪是如此的美麗。
珍珠黃金為飾,玉石環佩壓裙。
高野山上下來的天狗和荒川中的水獺是一樣的,他們不懂得人類如何欣賞女子的美麗。
但是他們卻能夠理解朦朧的月色很棒一樣,理解晴明的這位人類友人,確實是個大美人。
“現在你知道了吧?”
天狗傲慢的笑了起來。
沈韻也笑了起來。
(誒呀,原來天狗也那麼好懂嗎?)
然後兩人一妖坐在月色下,聊起了安倍晴明之前提到的龍神事件。
“龍神……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有人想要偷取龍神的眼睛。結果,居然還真被他成功偷到了一隻眼睛。”
天狗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個家夥還想要將責任嫁禍給高野山的天狗——我當然不願意。”
“我?”
沈韻發現,天狗青年用的是“我”這個獨字,而不是“我們”。
他是獨立的個體,而不是一個群體。
“高野山的天狗一族不想給其他的妖怪這麼一個被攻擊的把柄。就決定不管這件事情。畢竟龍神丟掉了一隻眼睛——這個事情太複雜,所以天狗們就沒有去管。”
“那群廢物不敢管。”天狗青年傲氣的說道,“我看不慣那群廢物,就跑下山來了。”
然後遇到了前來查案的安倍晴明。
他和那位龍神是友人。
“龍神是為了不起的神明,庇佑一方,保風調雨順。可是……”
可是人們遺忘了龍神。
龍神沒有人祭拜,就成為了妖。
和貴船神社的龍神相比,顯然這位龍神沒有被高天原承認,就顯得有些名不副實。
所以,這位龍神被拋棄也是理所當然。
被拋棄後的神明,墮落成了妖怪。
即便如此——
安倍晴明歎息:“那是一位好的神明啊。”
從始至終,這位龍神都沒有作祟。
沒有為了留下神格化作禍津神。
而是——直接跌落成了妖怪。
成了妖怪後,卻被一個有心利用的人偷走了一隻眼睛。
這隻眼睛,擁有龍神一半的力量。
“你們追回了眼睛嗎?”
沈韻覺得這個故事真是有趣。
龍神,天狗,還有安倍晴明。
這個故事真是太豪華了。
她沒能參與其中——
說實話,沒能親眼見證這個故事,真是太遺憾了。
“追回了。”
雖然追回了眼睛。
“可是那個人,奪走了眼睛中的力量。”
天狗也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人類真是又惡心又恐怖。”
沈韻覺得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真是不知道怎麼說了。
安倍晴明解釋道:“我的父親也是人類啊。”
天狗青年卻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回答道:“可你的母親是葛葉啊。”
“即便如此——”
沈韻沒聽安倍晴明繼續解釋。
她覺得安倍晴明不是很想解釋這方麵的問題。
畢竟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自己的出生,這種事情就算是赤司征十郎都不願意。
那還是現代的人們對出身和門第不怎麼看重的情況下,赤司征十郎依然不願意介紹自己的出身。
他可以拿自己的這個身份和沈韻開開玩笑,也是因為他們兩人是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馬。
其他人如果拿著個開玩笑,怕是能夠看到她這位竹馬瞬間翻臉的秘技。
連好脾氣的赤司都會翻臉,那麼安倍晴明呢?
他是個優秀的人。
優秀,謙遜。
即便如此。
他太優秀了,優秀到讓他用出身來解釋自己的身份,不正是一種很過分的行為嗎?
“也就是說,”沈韻問道,“你是獨一無二的天狗。”
“我是獨一無二的天狗。”
天狗青年似乎覺得這個說法很不錯。
“高野山的大天狗?”
“欸,真是如此。”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稱呼……”
天狗青年沒想過這種話題。
天狗一族大概會有“三郎”“四郎”這種說法,但是獨立的一個名字?
妖怪們以族群為單位群聚在一起,就像是群體行動的動物一樣,這是生物的本能。
單獨生活的妖怪不需要名字,群居在一起的妖怪,也許會互相稱對方為“黃毛的”“長斑點的”,或者是“住在石頭下麵的”“住在荒川裡麵”這種說法。
但是如同人類一樣,獨一無二的名字。
“晴明,你以後想怎麼稱呼我?”
“是啊,我以後該怎麼稱呼你呢?”
這是一個問題。
安倍晴明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看到了沈韻身上的衣服。
“唐紅。”
安倍晴明笑了起來。
微風環繞在他的身旁。
“我以後叫你唐紅……好不好?”
怎麼不好?
天狗——唐紅,隻覺得自己被安倍晴明的笑容給迷得神魂顛倒,迷迷糊糊的就答應了下來。
沈韻覺得自己見證了曆史。
也許,從這一刻起,安倍晴明就走上了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將所有的陰陽師都打降一格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