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欠與遺憾,都有了彌補。
傷害的舊痕,都被細細地抹去了。
……
身臨其境,桑洱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噩夢的每一處,都極其鮮活、生動。
若不是早已經曆過血淋淋的現實版本,或許,她也會相信,眼前這個溫馨又美好的夢是真的。
沒有仇恨、漠視和傷害。
隻有一對少年少女,兩小無猜,一起長大,自然而然地心意相通,再約定仗劍天涯。
寒冬酷暑,始終如一。
終於,這噩夢也水到渠成地演到了告白的那一幕。
火光輝煌的城中燈節,花前月下,拱橋之上,小桑洱鼓起勇氣,和小謝持風說了“我喜歡你”。
但當她告白了,小謝持風卻沒有露出喜悅的神色。眉眼間,仿佛還多了幾分陰鬱,輕聲問:“你真的喜歡我嗎?”
小桑洱用力點頭。
小謝持風的唇微動了下,輕聲問:“那為什麼,我推開你去找彆人,我將你扔在人裡,總是忽視你,你一次都沒跟我生氣過?”
“為什麼定星堂的名冊上會有你的名字?你是不是……一早就不喜歡我了。所以,想離開昭陽宗、再也不回來了?”
聞言,藏在軀殼裡的桑洱僵住了。
怎麼回事?
夢中之人理應不知自己身處夢中。在夢裡,並沒有發生過這些不愉快的事兒。為什麼……小謝持風會知道現實裡的事?
從耳膜至大腦,仿佛有一根線,在細細地嗡動著,桑洱隱約要抓住眼前這團淩亂的毛線的頭兒了。與此同時,她聽見自己附身的小桑洱笑著說:“持風,你在說什麼呀,你什麼時候推開過我啦?我一直都在你身邊,沒想過離開你呀。”
小謝持風抿唇,又不說話了。
河岸風起,聲寂。
小謝持風凝視著眼前的少女那雙溫柔認真的眼眸,喃喃問道:“桑洱,你說你喜歡我,是真的喜歡我嗎?”
小桑洱似乎不明白他為何會質疑她的感情,但感覺到他的焦躁不安,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嗯!我真的喜歡你,我最喜歡你了!”
話音剛落,她卻突然被抱緊了。
有滾燙的淚珠,墜入了她的衣領。
被囿於軀殼裡的桑洱,也睜大了眼,感覺到了這股燙意。
仿佛阻隔在一夕間消失了。她被少年時的謝持風穿越了時空,緊緊抱在了懷裡。
他埋首在她的肩上。
桑洱被他摟得無法動彈,腦海一片空白。
她已經沒有空暇去注意,自己附身的小桑洱還有沒有繼續說點什麼去安撫他。
因為,桑洱已經猜到了這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夢魘給謝持風造的夢境。
在這個夢裡,謝持風成為了小桑洱的保護者。他親手書寫出了一段沒有傷害與血恨的故事。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桑洱渾身一震,被一股無名的力量帶出了她附身的軀殼。
一眨眼,她已站在了離那片波光粼粼的河岸很遠的地方。
原來這個夢境裡全是黑漆漆一片。隻有河堤、拱橋、花燈那裡有光亮和顏色,如同黑夜裡一幅鋪開的畫卷。
離開了小桑洱的身體,桑洱低頭,看見自己的衣服已經變回了獵裝。看來,她已經變回馮桑版本的幽靈狀態了。
抬頭,她就發現,青年模樣的謝持風,原來就在自己的前方。
他一身肅穆黑衣,仿佛雕塑,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的幻境。
用頭發絲想也知道,邪惡的夢魘又怎麼會無緣無故按照人類的喜好來辦事,給他量身定做這樣的夢?
除非,它不是謝持風的對手。
所以,夢境在謝持風的影響下,朝著他希望的方向去演變了。
細細算來,這個夢境已經延續了很長時間。
按理說,夢魘被謝持風反製了,那麼,它的把戲,理應從一開始就迷不住謝持風。
而現在,謝持風不僅進來了,夢境還一直在持續。唯一的解釋,便是謝持風自己允許了它的開始,且不希望它結束,用了某種辦法,去延長了它。
這樣下去可不行。哪怕夢境是謝持風在主導,陷入夢魘太久,對人類而言,也絕非好事。
桑洱飄上前,試圖推一把他的肩。
無奈,夢裡的她為幽靈,手掌直接穿過了謝持風的身體。
謝持風一眼都沒有看她。
……
沒有人知道,踏入這片夢境不久,他就已經站在了這裡,看著前方的幕幕變幻。
好不容易才見到了如此鮮活的桑洱,謝持風甚至舍不得移開眼睛半瞬。
平日,他很少做夢,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夢中見過她了。
無法入眠的午夜,眼前卻會時不時掠過二人從前相處時的細枝末節。
當時被他輕忽放過的細節——桑洱從不嫉妒、溫柔包容的笑,桑洱對他的愧疚和補償,桑洱寫給他的那封被雨水浸沒了字跡的信……在她徹底離去後,卻成了蝕骨之蟻。
她對他的喜歡,究竟是純粹的喜歡,還是摻雜了旁的因素。她數月前就去定星堂申請離宗,是否從那時起她的心意就有改變。在最後的時光,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寫遺書的,所寫的是懺悔還是後悔……無不讓謝持風腦殼鑽痛,時時刻刻被焦躁與自我懷疑而折磨著。
一直看到幻境裡的小桑洱,高興地抱住年少時的自己,認真清晰地說“我喜歡你”。
重複了一次又一次,仿佛一個魔咒,囚了他的心,也展平了他那不可名狀的躁鬱和自卑。
沒錯,桑洱是真心喜歡他的。
仿佛一切都圓滿了,不安的心也在瞬間定住了。
忽然感覺到了若有似無的滋擾,謝持風不悅地低眼,一瞬間,桑洱就被無形的力量推遠了,直接彈出了這個夢境。
操!
會和夢魘做py交易了不起啊?就能隨便拉人進來、又隨便踢人了啊!
心跳密集如鼓點,桑洱深深地喘了口氣,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山洞的頂部。
她愣神了一下,猛地坐起,一轉頭,果然看見了火堆對麵的謝持風。
他還閉著眼。
作為受夢魘所惑的主體,又硬是拖長了夢境那麼久,他受到的影響自然會大得多,怪不得還沒醒來。
空氣中飄著一股血腥味。桑洱背靠洞壁,小心翼翼地繞過了火堆,挪上前去。看見謝持風的眼角似有淚痕,她不敢多望,蹲下來檢查了一下,就發現血腥味來源於他的手。
桑洱一把拉起了他的衣袖,臉色就微微一變。
謝持風的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還在淌血。
那是月落劍的劍痕。
為了延長夢境,竟然割自己的手,他是瘋了嗎?
得趕緊止血和包紮起來才行。
桑洱背過身,跑到了稍遠的地方,摸出了玄冥令。以最快的速度在裡頭翻找出了止血藥粉。由於怕謝持風中途醒來,桑洱略有些手忙腳亂故而。故而沒有意識到,玄冥令中的一顆亮晶晶的東西被她的袖子帶了出來,勾在了衣裳上。
將玄冥令收好後,桑洱匆匆回到原地,在他的傷口上撒了藥。
之後該拿點什麼包紮呢?
桑洱抬手摸了摸發帶,又放棄了。發帶沾了雨水,早就臟了,吸水性又不夠。
若是扯衣帶,衣服則會敞開。那
難不成要撕衣服?
這時,桑洱忽然瞥見謝持風那敞開的外衣內袋裡,露出了一角柔軟的東西。
那是一條三指寬的腰帶,由佛頭青色的蜀錦所織,繡了寶相花紋,柔軟乾淨,疊得整齊。
估計是謝持風帶著的備用衣物吧。
桑洱心想天無絕人之路,將它扯了出來,抖了抖,三兩下給謝持風包紮好了傷口。
殘餘的暗血很快染紅了腰帶。好在,片刻後就止住了。
桑洱微微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謝持風慢慢蘇醒了。
與她對上了眼眸,他仿佛有輕微的迷茫,緊接著,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桑洱正打算比劃點什麼,卻眼睜睜地看見,謝持風的臉色遽然青了。
仿佛是受到了主人心緒的影響,旁邊的月落劍忽然戾嘯錚鳴。
終究被它刺個對穿過,桑洱嚇了一跳,被那冰冷的劍氣逼退,連滾帶爬地跑到了火堆後。穩住身體後,桑洱轉頭,一下子愣住了。
謝持風已將傷口上的那條腰帶扯了下來,緊緊按在了心口,蜷起身,跪伏在了地上。
桑洱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過這麼傷心和絕望的神色。就像是她做了一件很錯的事,毀掉了他生命裡很重要的東西。
那不就是一條普普通通的破腰帶,在大街上要多少有多少,謝持風為什麼要那麼大的反應?至於那麼傷心嗎?
難道一條腰帶,還沒有他手上的傷口重要嗎?
要是真的很貴的話,大不了就以後賠一條給他好了。
因為時間久遠,桑洱早已忘記了這條腰帶是何人所送。她不知所措地撐起了身子,略有些心慌地開了口:“你……”
忽然,謝持風抬起了眼,雙目猩紅,暴怒道:“滾!”
“立刻從我麵前消失,再不滾,我就殺了你。”
他咬牙切齒道。
桑洱看出了他不是開玩笑,慌忙爬起身,忍著痛,一瘸一拐地跑出了洞穴。
好在,外麵的天已經蒙蒙亮了。魔物應當不會再在這時四處遊蕩。
桑洱一路跑出了很遠,才氣喘籲籲地慢下來,在一塊石頭後方坐下,拉起褲腿,檢查了一下腳踝,給自己喂了點藥。等血液通暢一點兒了,桑洱在係統商城裡買了點食物,三兩口填飽了肚子,才打起了精神,跟著係統的指示,去尋找尉遲蘭廷。
不知走了多久,桑洱終於看見前方出現了一道深穀。
平行的兩座高山,壁立千仞,如兩把直挺挺的刀斧,插在廣袤的大地上,入口狹窄得如一線天。
在這片寂靜而壓抑的山穀裡,人類便如滄海一粟,太倉稊米。桑洱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深穀中心,注意到了這裡的岩壁上,有許多觸目驚心的打鬥痕跡。
在遠處,一左一右地伏著兩個身影。
右邊那人的衣裳非常眼熟,桑洱急忙跑了過去,將他翻了過來,果然是尉遲蘭廷。他唇角溢血,氣息極淺,但好歹還活著。
桑洱再轉頭,看向另一側那個不知生死的身影。
如無意外,那就是本文傳說中的正牌女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腦洞小劇場】
小謝思念老婆的遺物—1
小謝血條—10000000
=v=
接下來,來到小蘭的場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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