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洱分到了一個房間。
這裡的條件比鳳陵、姑蘇都差多了,窗戶的縫隙明明合緊了,卻好像還是有風灌進來。近來天氣越來越冷,在他們來到之前,桃鄉已經下過雪。冬天的夜晚,也必須早早燃起炭爐。
好在床鋪得很軟,桑洱睡得很踏實。
眨眼間,幾天時間就過去了。
桑洱漸漸從低迷疲倦的狀態裡走出。與此同時,周遭的鄰裡也開始好奇地來串門了。
桃鄉是小地方,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左鄰右裡都認識。
這座宅子住進了一對陌生的小夫妻,早在頭幾天就傳開了。女主人露麵少,男主人生得那般芝蘭玉樹,跟天仙似的,更加劇了傳播速度。
大夥兒初時都有點訕訕,再加上剛來時,尉遲蘭廷一直忙於往家裡添置東西,也不便招呼客人。
觀察了幾日,今天終於有人串門來了,給他們送了一點農貨,還好奇地探究起了兩人的過去。
尉遲蘭廷四兩撥千斤,微微笑著應付著。明明都有回答,可看起來又好像什麼信息都沒給。反而是從對方口中套出了不少桃鄉的事兒,郵驛、地形、道路、購買各種東西的渠道,統統有之。
桑洱晃到了院子裡,忽然看見了敞開的院門外擠著幾顆小腦袋。
幾個皮膚黑黑的小孩,穿著紅襖子,好奇又害羞地藏在後麵望著她。
初來乍到,鄰居來串門,應該回禮。桑洱想了想,立刻跑回了房間,抱著一個盒子出來了,笑眯眯地對孩子們招了招手。
孩子們一愣,都興奮地跑了過來。
桑洱打開盒子,裡麵赫然是一大堆平安符。
上次,桑洱其實在天蠶都裡買了差不多二十個平安符。挑了最好看的一個送給尉遲蘭廷。但他不喜歡。那麼,這些乾脆送人好了。
幾個孩子沒見過這麼精致的小玩意兒,都在稀罕地摸著。
桑洱也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挑選。忽然感覺到頭頂有一片陰影落下。
盯著這些任君挑選的平安符,尉遲蘭廷沉著臉,半晌沒說話。
他還以為,那枚平安符,是隻送給他一個人的禮物。
原來是想多了。
她其實買了一大堆,還樂嗬嗬地到處送給剛認識的人。
桑洱:“?”
尉遲蘭廷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平靜地說了聲他要去一趟郵驛。
桑洱知道他估計是要去和方彥聯絡,他們有聯絡的暗號。
但卻有點糊塗,因為她莫名覺得尉遲廷的心情不及剛才那麼好了。
難道是因為看到這些平安符,所以不爽了?
也是,他這麼討厭這些東西。
好在,不一會兒的功夫,孩子們就把平安符瓜分了,一哄而散。
桑洱也沒多想,抱著剩下的空匣子回了房間。
下午,桑洱小睡了一會兒,發現尉遲蘭廷已經回來了。
白天的幾個孩子又來串門了。似乎因為桑洱送禮物的行為,幾個孩子仿佛把她當成了玩伴,問她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桃鄉的蘆花蕩旁邊玩雪。
桑洱一聽,很感興趣。
這幾天,尉遲蘭廷總是在家裡調息。在桑洱的軟磨硬泡下,尉遲蘭廷終於還是答應和她一起出門。
午時,風停了。淺淺的蘆花湖旁,漆黑的土壤上積了一層白白的雪。不算很厚,用手撚起來也是沙沙細碎的質感。
孩子們聚在一起,雪仗自是必不可少的。不知道第一個偷襲的是誰,漫天撒雪的嬉鬨拉開了序幕。
尉遲蘭廷看見雪下麵臟兮兮的泥,略微有點嫌棄。一開始隻是在一旁看他們胡鬨,沒有加入。
站在一邊這麼沒意思,桑洱悄悄地貓著腰,團了一團雪,鑽進了蘆花叢,繞到了他的背後,驀然跳了起來,將雪團扔到了他的身上,隨後就心虛地轉頭跑了。誰知道尉遲蘭廷一眯眼,眼疾手快地把她當小雞一樣拎了起來。
桑洱嚇得尖叫,不斷掙紮,幾個孩子見狀,都衝了過來支援桑洱,鬆散的雪團不住地朝著他招呼。
但桑洱現在和尉遲蘭廷是站在一起的,雪團一大半都灑到了她的身上,桑洱抱著頭,惱得大叫:“你們是在打我還是救我啊!”
笑聲起此彼伏。最終變成了孩子們和兩個大人的雪仗。人數懸殊,桑洱一開始還雄赳赳氣昂昂地追上去,很快就被打得潰不成軍。一看到雪球飛來,就縮頭埋到了尉遲蘭廷的心口上。拉扯了幾下,兩人不知是誰被蘆花蕩旁的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一起倒在了地上。
幾個孩子也累得夠嗆,還想乘勝追擊,桑洱已經沒力氣了,立刻投降:“我們認輸啦。”
旁邊的尉遲蘭廷躺在雪地上,忽然間,“嗤”地笑了一聲。
胸膛震動,無聲地笑了一陣。
這一片的雪積得甚厚,也還軟著。人躺在上麵,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弄濕衣服,汙泥在下,頂上卻是淺淡的藍天。
活了二十年有餘,他似乎是第一次做這麼暢快的事。
二十年前他出生在一個囚籠裡,平生所伴的隻有啞奴和母親。之後去到了姑蘇,隻不過是從偏僻深山裡的籠子,換到了一個更華麗更美麗的囚籠裡,藏在“妹妹”的皮囊下,扮演著彆人。
縮骨功解開了,是身體的桎梏消失了。
而如今,仿佛是蒙在心上的陰影,也微微散開了幾分。在精神上,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桑洱趴在地上,發現他居然在笑,有點懵。
尉遲蘭廷是被打傻了嗎?
被一群小屁孩的雪球打得丟盔棄甲,有損他男主英明,他還笑得那麼開心。
剛才從他身上滾下去時,桑洱不小心吃到了一口雪,回過神來,趕緊呸了兩聲。
喉嚨忽然有點癢,桑洱咳了幾聲,感覺嘴角熱乎乎的,怔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摸到了星星點點的烏血。
這是……
不好了。
餘光瞥見幾個小孩正在跑來,桑洱怕嚇到人家,第一反應是用手抓了一把雪,掃了兩下,埋住了血跡。
但埋住以後,還是很快有血下來。
桑洱後知後覺地摸了一下鼻子。
臥槽,鬨什麼,怎麼鼻血也下來了?
桑洱趕緊吸了口氣,將臉往雪裡埋了埋,使勁擦了兩下。
好在,鼻血隻是流了一小會兒就止住了。沒人發現她的異樣。
等天漸漸變暗了,眾人終於要打道回府了。
幾個小孩嬉鬨著,一邊笑一邊跑回家。桑洱拉著尉遲蘭廷的袖子,腳步有點兒慢,不知是不是剛才的事兒,她覺得自己走得還算穩,卻忽然不受控製地失衡前傾。好在,尉遲蘭廷注意到了,抓住了她的手臂,擰眉:“頭暈?”
桑洱搖頭,小聲說:“困。”
尉遲蘭廷沒說什麼,直接將她背了起來。桑洱有點兒受寵若驚,趴在他背上,好一會兒,又覺得這樣很省力,乾脆將臉枕在他的肩上了。
鎖魂匙的供養體,果然不是那麼好當。
之前桑洱問過係統,得知最初的副作用,就是時不時的疼痛和出血。
到後來,記憶力會漸漸衰退。這具身體會一夜白發,忘記身邊的大多數人和事情,甚至連筷子、勺子也握不穩。
身體如枯槁的鮮花,衰敗到死。
係統:“所以你現在明白減免痛覺的必要性了。”
桑洱:“完全懂了。”
沒想到這麼快就開始見到了第一層的副作用,桑洱也摸不準自己一年後會變成什麼樣。
說不定會是一具呆呆傻傻又失憶的皺巴巴的乾屍,那樣好難看的。
路過了一間裁縫鋪,桑洱本來還在愁,瞥見了那些布料,眼睫忽然動了動,起了一點彆的心思。
俗話說,人靠衣裝,死後也一樣。
雖然控製不了自己最後的模樣,好歹彆的方麵可以努力一下。
工具人也是有尊嚴的。
係統:“……”
桑洱暢想了片刻,又發愁了,她想起自己現在兜裡一文錢也沒有。
遲些有機會,有了錢,或者回到了姑蘇,就去量身定做一件漂漂亮亮的合心意的壽衣好了。要做一件看起來富貴點的,到時候躺在棺材裡也賞心悅目點兒。
作者有話要說:【腦洞小劇場】
尉遲蘭廷:我以為我是特彆的那個人,沒想到你批發了一大堆。:(
桑洱:彆鬨,你不是不要嗎?我送給彆人怎麼了。=o=
——
比突然失去更難受的,
是終於意識到自己其實舍不得、其實很在意,卻已經覆水難收,到了徹底失去的前夕。=v=
.
小蘭,好好珍惜你老婆還記得你的時候。=v=
——
感謝在2021-08-2823:35:43~2021-08-3100:10: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封與秋、雨黛煙嵐、39547733、傾平貂、半夜不睡覺、九天姬羅、45603075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oo00val00oo100瓶;清明、小西斯50瓶;路過40瓶;MunMa~、奶油荔枝25瓶;踮腳跳跳跳、Z、菅田將暉的嬌妻、小楊吃小羊、天之寵兒、楚瑤、之乎者也、肯德20瓶;覺16瓶;蘿卜白菜14瓶;粒粒、肥言吃的特彆多、77、茂子菇涼、夏川聿、dom、人在旅途、葉酒七10瓶;涼瓷9瓶;請叫我瀅醬!7瓶;373941256瓶;一一一顫、不吃年糕5瓶;cutehua4瓶;溪溪溪溪溪溪3瓶;菜裡青cho、子念蘊心、昆也、北梔2瓶;45226169、狐狸的尾巴尖、OTATO、餘嶼一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