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山巔之間, 結界流光閃動,回蕩著他的喊聲。
許久以後,宮殿兩扇沉重石門, 終於緩緩打開。
宓銀出現在了門後, 滿臉不悅:“你吼什麼吼啊, 吵死了, 叫這麼大聲,這——”
目光接觸到了裴渡的模樣和他背著的人, 宓銀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聲音也一頓。
裴渡沒有理會她,看見門開了,流失的力量仿佛一下子重新聚攏。他緊了緊背後的屍體, 闖入了宮殿。
宓銀目瞪口呆:“喂, 你!”
因為早已來過此處, 這座宮殿的構造, 裴渡已然很熟悉了。穿過庭院,直抵中庭,來到了一座華麗而陰森的大殿前,即被結界攔住了。紗幔之後有道身影,漏下一片黑衣角,鋪在了台階上。那上方蔓延著銀紫色的細細紋路,乍看仿佛無形無色, 斜照日光, 卻如有煙霧在輕輕流轉。
大抵便是裴渡要尋之人, 此處的主人——伶舟。
大概是對宮殿外發生的事都了如指掌,裴渡都還沒開口說話,裡頭的身影已淡淡地道了句:“我辦不到。”
裴渡神色微變, 用強硬的語氣來掩飾心底的慌張:“為什麼?你連試都沒試過,你怎麼知道你招不到魂!”
在人死以後,過了七七四十九天,魂魄就會進入輪回道,此乃自然規律。
但所謂的招魂,對於正道修士和魔修來說,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正道修士招魂,是順應自然,超度戾氣,送亡靈轉生,以便其下輩子投生更好。昭陽宗就曾因桑洱墜下懸崖、屍骨無存,特意為她舉行招魂超度儀式,免得她投生後落入畜生道。隻是,後來超度儀式失敗了,什麼也招不到罷了。
而魔修的招魂,就要邪多了。不是送魂魄轉生,而是反過來,強行截住魂魄轉生的步子,不讓魂魄輪回,而要將其強行“塞進”當世的軀殼裡。這種的招魂,也須得在四十九天內進行。一旦進了輪回道,一般人,也就沒辦法拉回來了。
大概也是想到這一層,裴渡有點惱火:“我知道已經過了四十九天!彆人是沒辦法了,我自己試過也不行。可你總會有辦法的吧?”
“你想要碎魂?”
裴渡一愣:“什麼?”
“她不是魔修。以我的方法強行召魂,召回的隻能是碎魂。”
裴渡眼珠一轉,很快提供了另一種可能:“如果將這副身體造成牽絲人偶,再招魂呢?”
“本質沒變,你得到的也隻會是一具裝著碎魂的行屍走肉。”紗幔之後,隱約可以看到伶舟的手裡摟著一個圓滾滾毛茸茸的東西,像是一個暖手爐,大概是在取暖吧——但按理說他是不可能怕冷的。殿中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伶舟才若有所思地說:“如果你非要如此,也不是沒有方法。”
裴渡漸漸灰敗的臉上,驟然閃過了一絲窮途末路般的喜色,催促道:“快說!”
“以魔修之血肉精氣,來蘊養重塑一具肉身。當那具肉身長成之時,開膛破腹,將其取出,再行招魂之術。”伶舟支腮,輕輕轉目向他:“其痛苦程度,大約是將你這個人一分為二,活生生剝下一塊肉來。”
裴渡愣了一下:“這個法子,我得等多長時間,才能再見到她?”
“不知道。”
裴渡又問:“在這之後,我會死嗎?”
“此法沒有先例。”伶舟的語氣並不太關心:“大概不會死吧。”
這個辦法,聽起來就透露出一股自損八百的瘋狂之意。但裴渡隻感到了絕處逢生的狂喜,嘶聲道:“快,我要你幫我這個忙,我要試!”
另一邊廂。
在漫長的眩暈後,桑洱緩緩恢複了意識。
不是第一次被抽調靈魂了。但這樣的感覺,不管來多少次,都無法習慣。
未等她睜眼,係統叮叮當當的播報聲,就在腦海裡鋪開了:“叮!恭喜宿主完成【裴渡路線】,並成功進行了路線跳轉。”
桑洱有點茫然,後知後覺地想起,她已經跳轉路線了。
最後是怎麼結束的來著?記得吵到了最後,裴渡突然告訴她,謝持風是他送走的。
當初桑洱在九冥魔境裡,看到了謝持風被艄公如何欺負、乃至是險遭猥褻的過程,滿心怒火,卻始終不知他是怎麼上船的。後來謝持風突然消失,桑洱懷疑過種種可能,比如他是被艄公蒙騙的、比如是被艄公擄上船的。就是沒有往裴渡身上懷疑過。
所以在知道真相的那一瞬,怒火與失望同時衝頂。桑洱分不清是哪個更多。之後,她就好像流出了鼻血和血淚,當場失去了意識。
其實想來,她的反應不該如此大才對。
本來,謝持風的經曆也是既有的設定。她也不應該對裴渡抱有“他會改變”的期望。
但為什麼那一瞬間,她認真了,情緒還是會蓋過她的理智了呢?
係統:“宿主,按照裴渡路線的原設定,裴渡將會因為你的注意力轉移而結束遊戲,直接殺了你。但後來他沒殺你,你的情緒波動又太過強烈,甚至引發了絕情蠱。如果宿主要徹查原因的話,我……”
“算了,不用了。”桑洱不喜歡自己一顆心被人剝開,當成物品,翻來覆去地分析。本來可以過去的情緒這麼一弄,可能就真的過不去了。她低聲地自言自語:“反正也不會再見了,弄清楚也沒意義吧。”
係統便不再多說,轉移話題了:“正式歡迎宿主來到【伶舟路線】。各項指標開局清算時間——截至此時此刻,炮灰指數:2000/5000點(資深炮灰)。人品積分:666jj幣(富有)。伶舟好感度:0/100。”
往常幾次,通常都是信息出現得比身體知覺的恢複更快。今天卻有些意外,桑洱身體的知覺,竟很快恢複了,頭一次那麼短時間內就適應了新的身體。
桑洱眼皮微微一顫,睜開眼睛,忽然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是一個房間。但所有的家具對她來說,都太過巨大了。簡直像是來到了巨人國。
桑洱暈乎乎的,不知為何,覺得肚子隱約也有點疼。她想爬起來看得更高一點。孰料,壓根沒站穩,滾了一滾,滑到了地上,摔得有點疼。這一低頭,她就看見自己那肌膚泛粉、長了淡黃毛發的爪子:“?!”
桑洱懵了懵。
腦海裡湧上了零碎的背景信息。
這回的時間線,再次跳轉,比桑洱在冷巷裡撿到裴渡時,還要早個三年。
這次,她的這具身體,並不是人,而是一隻妖怪。
據說妖怪隨著修為變高,形態也會變幻,變得越來越有攻擊性。
可以看出原主的修為應該不高,因為她此時的本體極像倉鼠。體積比倉鼠大,約莫人的拳頭大小,耳朵圓圓,眼睛烏黑,圓滾滾的,毛發金黃,長了一條很短的尾巴。
在自然界裡,倉鼠是穴居雜食性生物,麵對強敵,毫無自保之力,常淪為其它動物的獵物。類似外形的妖怪,等比換在弱肉強食的妖怪之界,也差不多是食物鏈底端。外出覓食時,更要提防彆被人當成果腹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