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做出了和原劇情不一樣的選擇,桑洱思來想去,都覺得這是那超出了係統要求的好感度導致的——很可能就是她勇鬥騰蛇的事件,讓伶舟覺得她是一個“可塑之才”。培養培養,就能當個得力小弟,才會拎她進九冥魔境曆練。
假設這是劇情的偏移,從長遠角度來說,其實是好事。
桑洱的**幣已經花光了,兩袖清風,一貧如洗。如果再遇到危險,很難再投機取巧,花錢買命救急。踏踏實實地提高自己的修為,才是正途。跟著伶舟打怪,就是一條增進妖力的捷徑。
當然,高回報也意味著高風險。
和九冥魔境裡的東西相比,桑洱無疑處於食物鏈的底端。這一路,須得緊緊跟著伶舟,萬事小心才行。
九冥魔境的裂口有特殊的機製,會把結伴進去的修士隨機投放在不同地點。為此,桑洱化為原形,藏在了伶舟的乾坤袋裡,順利地跟他一起進了九冥魔境,沒有被分開。
落地後,伶舟抬指,輕彈了一下乾坤袋:“到了。”
桑洱如一團蓬鬆的毛球,從袋子裡掉了出來,在草地上翻滾數周。才一停定,她綿軟的肚子就被一隻手指輕輕按住了,爬不起來。
“你好像越來越圓了,每一次掉出來,都要先滾幾圈。”伶舟單膝蹲了下來,低頭看她,說完後,居然還笑了幾聲,狹長的眼一彎,成了月牙。
桑洱朝天的肚皮被他揉按、輕壓,呼吸有點兒不暢順,還癢癢的,滋味很奇怪。她忍不住縮了縮四條小短腿兒,卻隻是將伶舟的手指抱得更緊:“主人,我們這族妖怪,原形就是要圓一點才好看。”
伶舟嗯了一聲:“也是,才這麼幾兩肉,還不夠我塞牙縫的。長胖一點,我餓的時候才能喂飽我。”
“……我隻是毛發蓬鬆而已,一點都不胖的。”桑洱強調,鼓了鼓腮:“主人,你把手拿開吧,我爬不起來了。”
伶舟收回了手。桑洱連忙翻身爬起,在他背後化成人形,飛快地穿上了衣服和靴子。
相較於毫無殺傷力的倉鼠原形,還是人形做起事來更方便。
以人腿站起來後,桑洱的視野開闊了許多。
九冥魔境一如她記憶中那般神秘廣袤,詭譎瑰麗。
這次,他們降落在了一片斷崖旁。四周沒有遮天蔽日的高大林木,而是一片亂石激流、山回路轉的壯麗景象。因位處高地,風很大,還能看見山下縮得很小的樹林,還有寶藍色的水澤。
“走吧。”
伶舟看了一眼天色,往前走去。
桑洱點頭,追了上去。
現在不是各大宗派世家的修士紮堆進來修煉的時間。偌大的九冥魔境等於被他們包場了。天色尚早,還沒有太多妖獸出來覓食。一路行去,見不到一個活物,還算挺順利的。偶爾有饑腸轆轆的小妖獸出現,不知死活地攻擊他們,都會被伶舟用狂暴又殘酷的殺法打成碎末。
這些小魚蝦攢起來,對伶舟的補益也很少。他沒有動這些妖丹,隻讓桑洱去吃。
進來幾個小時了,桑洱非但沒費力打怪,反而一直在吸收妖力。
桑洱:“……”這就是真正的抱大腿感覺嗎?
以前在昭陽宗的時候,她常和謝持風一起打怪,因為他是備選男主,跟他組隊,總能碰到稀有度十足的妖怪和寶物。但在過程中,桑洱也是付出了不少勞力的。哪像現在,完完全全就是坐享其成。
九冥魔境的天暗得很早,幾個小時後,就轉向黃昏了。
這一路上,伶舟一直都是不緊不慢的模樣。但桑洱能感覺到,他不是為了漫無目的地亂走、隨便殺幾隻小怪而來的。因為不管怎麼繞路,他們前行的大方向,一直都是朝著遠方那座籠罩在迷霧裡、筆直尖刀一樣的山巒而去的。
那座山就是伶舟要去的地方?
他去那裡做什麼呢?
從天黑下來開始,桑洱就感覺到,躲在叢林暗處窺伺他們的東西也多了起來。數之不清的蠢蠢欲動的視線,讓桑洱毛骨悚然,不自覺地加快了步速,伸手拉住了伶舟的衣服,免得被他落下。
妖獸也會欺軟怕硬,自知不是伶舟的對手。那一束束覬覦的目光,幾乎都是衝著弱小的桑洱而來的——在它們眼中,她恐怕就和一塊長了腿的鮮肉差不多。
在最後一縷餘暉落入地平線前,他們終於抵達了那座山。來到山中,才知此地內有乾坤。廣闊的穀底,鬼風嗚咽。一座座小丘陵,如定格了的浪潮,綿延起伏。山壁上布滿了黑漆漆的洞穴,竟有成千上萬之多。不知長了多少年的樹木,垂下厚重的藤蔓,散發著幽暗藍芒。隱約可以看見,有黑影在樹上竄過,怪叫不斷。
穀底的叢林裡,有一汪深潭。
與其說是潭,不如說是近似於汪洋的湖泊。它寬闊得難以看全部邊界,遙遠的對岸隱匿在靜謐的黑暗裡。湖水呈現出迷人的藍色。越往中間,湖水越深,顏色也一圈圈地從淺藍過渡向墨藍、濃黑,仿佛湖心有一個通向幽冥地獄的入口,不知深處藏了什麼東西。
伶舟走上了一片可以俯瞰湖水的高地,站定了。桑洱看看他,又看看那透著詭異勁兒的湖,心底湧出了不安:“主人,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呀?”
伶舟抱臂,看著湖水,揚了揚嘴角,卻沒有正麵回答:“等會兒就知道了。”
他們就地坐了下來。這地方沒有屋頂、樹冠等遮頭之物,好在今晚沒有下雨。天上懸著血色明月。
桑洱搓了搓手,兢兢業業地做著舔狗跟班該做的事兒,升起一個火堆。
火光照亮了方圓數米的空地,桑洱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靴麵粘了很多黑乎乎的黏液,膿血混著唾液,都是剛才伶舟殺妖的時候,濺到她身上的獸血。風乾之後,不僅難看,近了聞,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味。
桑洱皺眉,站在下風口,在沙地上磨了磨靴子,沒磨掉這些汙漬,忍不住說:“主人,我想去那邊洗一洗鞋子,順便取點水。”
伶舟正在閉目休息,聞言,半睜眼,看見桑洱指的是幾米之外的一條小溪:“去吧。”
桑洱拿起一個水壺,往溪邊走去。
進入九冥魔境後,係統就一直安靜如雞,沒有給出任何劇情提示。因此,桑洱不知道這段情節會不會出現棘手的怪物BOSS。不過,欺山莫欺水的道理,桑洱還是懂的。那個湖潭深不見底,看著就陰森森的,最淺之處的能見度都不足一米,誰知道底下有什麼東西,貿然靠近,搞不好會被拖下去。
旁邊的小溪就不同了。溪邊的草叢茂密卻低矮,水最深處,也還未過小腿。
桑洱在上遊取了水,合緊壺蓋。隨後,小心地往下遊走了幾步,蹲下來,伸手接了點水,潑到靴上。衝洗了幾遍,還是衝不掉那些汙漬。桑洱隻好脫下了鞋子,撿起了一塊石頭,充當刷子,輕輕地摩擦著那已經結塊的臟東西。
為了更好施力,桑洱總不能金雞獨立,赤著的右足踩在一塊石頭上。石麵是乾燥的,底部卻似乎壓了小石頭,不太穩,輕微地晃動著。稍一用力,往下擠壓,石頭底下忽然傳出了什麼東西被碾碎的“滋啦”聲,下一瞬,就湧出了一大波黑漆漆的蟲子。約莫指甲大小,密集如潮,湧動擠壓。如果光是看著這一幕,也就罷了,關鍵是它們爬得極快,一眨眼,就沒過了桑洱的腳趾,還要越過她的踝骨往小腿上爬,觸感麻癢又惡心。
桑洱刹那間冒出了成片雞皮疙瘩,脫口一聲尖叫,猛地起身退了幾步。
一回頭,她就撞到了一副胸膛。
在極具的驚嚇狀態下,人的神經仿佛在過電,手腳也是不聽使喚的。尤其是攀到一根可以助她離開地麵的救命稻草時。桑洱臉色蒼白,一蹦而起,像猴子一樣竄到了伶舟的身上,害怕地用腿緊緊盤著他的腰,雙臂也緊摟住他的脖子,氣息急促,扯都扯不下來。
伶舟被衝勢撞得退了小半步,馨香柔軟的觸感迎麵拂來,僵了一下。
冥冥中出現在他腦海裡的第一個字,是軟。
和原形相比,她的人形明明體型大了那麼多,骨頭也多了。可撞上來,卻綿軟得好像沒有骨頭。
似乎粗暴一點,就能揉爛這幅身軀。
妖怪皆為畜生所化。縱然化了人,也很難徹底洗去原身的味道。但她懷裡的氣息,卻不會讓他聯想到臟兮兮的鼠類,反而像是……碾爛了的桃汁塗在了皮膚上。
伶舟的喉動了動。
他也不知道,這樣一個古怪又具體的聯想,是如何冒出來的。
目光下落,往地上看了一眼,伶舟就知道怎麼回事了,隨手引來一道袖風。地上的蟲子被卷起、撕碎。餘下的見勢不妙,潰散而逃。但已經爬到了桑洱身上的,卻還是不死心地順著她的小腿往上爬。
這滋味太惡心煎熬了,桑洱一抖,使勁地蹬了兩下腿,想將它們甩下來。忽然,她感覺到腳踝被一隻大手捏住了,不讓她亂踢。
桑洱長了一身好皮肉。膚色會讓人想到純淨的白瓷,滑溜溜的,腳心蜷縮起來,腳趾頭都泛著白。沾上了蟲,就分外明顯。
伶舟眼疾手快,將她腿上的蟲子往下一捊,弄掉了它們,才哼了一聲:“下來吧,幾隻蟲子就怕成這樣。”
皮膚的麻癢感消失了,反倒是手心出了一團冷汗。桑洱小心翼翼地睜開了一隻眼,屏息朝後下方看去,那些蟲子確實都消失了。她終於訕訕地鬆開了手臂。
因事發突然,動作又大,桑洱的鞋子都甩脫了。滑下去時,餘光看見那短短的小草,桑洱不想碰到它們,就光著腳踩在了伶舟的靴麵上。就這樣,以小腳疊著大腳。
伶舟:“……”
看到他的表情,桑洱的腳趾也悄悄蜷了蜷。但方才的陰影浮現在心頭,給了她勇氣:“主人,我不是故意踩你腳的。隻是,我的鞋子好像掉在溪邊了,下麵的草好紮肉,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彆的蟲子……你能不能就這樣帶我過去撿鞋子?”
一邊說,她一邊抬眸,直勾勾地觀察他的反應。
本以為伶舟聽完,就會不耐地扔她下來。沒想到,結果他靜了一下,竟真的就這樣抬步走向了溪邊。
桑洱怕會掉下來,連忙閉眼抱緊了他的肩。像小孩子和大人在玩遊戲,她就著他的步伐,倒退著走。
現在想來,在原文裡,伶舟除了不願意和她生孩子,平日對她這個跟班,其實也不能說差。畢竟是名義上的下屬。
他遠離俗世生活,很多觀念都和人類不同。比如,他經常會捏著原主的原形,放她在手上,和她說話。
在接受過人類風俗熏陶的原主看來,這是把玩、是親近。而在伶舟眼中,這卻和獅子叼著一塊鮮肉,他拿著一個饅頭沒有差彆。
而且,原文裡沒有鬥騰蛇的事件。直到結局,原主都是花瓶式舔狗,無緣感受伶舟對她殘酷的一麵。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原主才會有一中自己不是在唱獨角戲的錯覺,扒拉了伶舟兩年多都不肯放手吧。
來到了溪邊,桑洱也不好得寸進尺,快速鬆開手,蹲下來,撿起了鞋子。
鞋子進了水。外麵是衝乾淨了,裡頭卻也變得潮乎乎的。
桑洱摸了摸,乾脆將它們倒轉過來,架在火堆前麵烤乾。自己踩著衣擺,用外袍籠住兩隻腳。
越是接近子時,溫度就越冷。九冥魔境的惡劣天氣果然不是開玩笑的。山穀的風吹得桑洱睜不開眼,風中夾了鋒利的寒霜。火堆也被吹得明明暗暗的。桑洱的下巴壓在膝上,雙足發僵,哆嗦了一下,挪近了伶舟。
伶舟看向她:“你做什麼?”
“好冷,主人,讓我和你待在一起吧。”
化成原形後,可以躺在伶舟的腿上取暖。可之後變人時太麻煩了,還得穿衣服。桑洱乾脆維持著人形,挨了上來。
動物相互取暖本就是很正常的行為。伶舟沒什麼反應。
“主人,說、說起來,你剛才幫我趕走蟲子,又救了我一次。”桑洱吸了吸鼻子,說:“但我還一次都沒有報答過你。”
現在也沒彆的事,隨便說說話也無妨。伶舟漫不經心地接了話:“你想怎麼報答?”
一說起這個話題,桑洱就來勁兒了:“就和之前說的一樣呀。我嫁給主人,和主人生個孩子!”
伶舟卻沒什麼興趣:“這算是哪門子的報答?”
“這怎麼就不是報答啦?主人,你總是獨來獨往的,難道從來都不會感到孤單嗎?不想有人陪著你嗎?”
伶舟瞥了桑洱一眼。這麼說來,他依稀有點印象,這小妖怪第一次出現時,似乎就說過要給他生孩子的話,毫無自知之明。
那時候,他並沒有將這番話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她居然是認真的,被拒絕了也沒有放棄,一有機會,就又暗戳戳地提出來了。
覺得她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樣子有點好笑,伶舟笑了笑:“我想要孩子,為什麼非要和你生?”
“主人,我打聽過,混血的孩子會更像厲害那一方。我們如果生了小孩,肯定會很像你,不會像耗子的。”幾近於湮滅的柴枝火光下,桑洱的唇凍得白,麵容卻泛了粉。一雙小挑眼,比天上的星子還明亮,因為那裡盛著對未來的憧憬。
說著,似乎豁出去了,她傾身上來,纏住了他的手臂,嘿嘿一笑,死皮賴臉地說:“主人,你要是一時半會兒沒考慮好,也沒關係呀,這是你的終生大事嘛,是應該慎重。反正我會陪你很久很久的,你趕我我也不會走。你可以慢慢考慮。等你想要孩子的時候,一定要第一個考慮我。”
再不叫停,她就似乎要喋喋不休了。伶舟移開目光,敷衍了一句:“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