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這小耗子能活到什麼時候,都是未知數。
得到這句不算答應的回答,桑洱卻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滿足得笑眯了眼。
時間無聲流逝,山風越來越大了。桑洱的人形也有點兒扛不住了,終於化成原形,鑽到了伶舟的外袍底下。
這樣依然有風漏進來,桑洱哆嗦了一下,忽然被一隻手拎了起來。
大概是嫌她抖得太厲害、影響他閉目養神了,伶舟將她塞進了自己的衣襟裡。反正桑洱縮成一團時還沒有一個乾坤袋大,放在衣服裡,重量幾乎可以忽略。
這裡大概是九冥魔境裡最安全的位置。桑洱心中一暖,舒服地蜷了起來,閉上眼,打算小睡片刻。
沒過多久,桑洱的睡意卻在逐漸消弭,睜開了眼。
有點……不對勁。
她如今就在伶舟的胸膛前,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
伶舟的心跳,似乎慢過頭了。
正常人一分鐘的心跳好歹有二位數。人魔之子也是活物,應當不會有太大差彆才對。
但此刻,桑洱摸著自己的心臟,來數著耳邊的心跳。
伶舟的心跳,一分鐘約莫隻有六下。
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難道說,心跳很慢,是人魔之子的特質?還是說,這裡頭有什麼隱情?
這時,係統的聲音出現了,打斷了桑洱的思索:“叮!恭喜宿主觸發隱藏主線副本【妖龍之筋】。”
任務名稱:妖龍之筋
目標:協助伶舟得到妖化騰蛇的筋。
限時:半小時
危險指數:S級
推理指數:C級
綜合評定:高級副本
實時進度:30%
備注:此任務為可觸發/可不觸發的隱藏副本。由於宿主本人達成了觸發條件,該副本正式並入【伶舟路線】的主線劇情裡。任務成功,後續劇情才能繼續推進。若任務失敗,或會影響宿主人生安全,請知悉。
桑洱:“!”
這是副本失敗了她就得死的意思嗎?
幾乎是同時,伶舟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猝然睜目,沉聲道:“它出來了。”
隻見山穀底部,那沉寂了一夜的深湖,忽然“咕嚕咕嚕”地冒出了大量氣泡。湖水洶湧,水位漸漸降落,在中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周遭的樹乾、落葉都卷了進去,撕成碎片……這是龐然大物要從水下出來的預兆!
一聲悠遠深長的龍嘯透水而傳,震得岸上石塊蹦飛。桑洱臉色微變,耳膜發顫,抬頭看去。
隨著一道驚天動地的破水聲,一頭渾身爬滿漆黑鱗甲的妖獸,從湖下升了起來。它的模樣,和桑洱那天晚上遇到的騰蛇非常相似。唯一的區彆是,眼前的妖獸頭上多了一對龍角。這讓它看起來似蛇非蛇、似龍非龍,不倫不類的。
粗碩的蛇身一路上升,沒有儘頭,簡直像是整個湖底鋪滿了它的身體。瀑布一樣的水花混著浮萍,從它身上落下,砸得湖麵水霧漫天。這妖獸的身上竟有不少皮開肉綻的傷口,胸腹部的鱗片半脫不落的,似乎曾被重傷過。少頭缺尾,縱然是龐然大物,看起來也頗為狼狽。
仿佛遠古巨獸出水,震撼在空氣裡絲絲蔓延,桑洱情不自禁地微微戰栗著。說實話,在這玩意兒露頭之前,桑洱還覺得他們站在安全區域,離下方的湖潭很遠。這一刻,彼此的距離仿佛瞬間拉近,這妖獸一探身,就能迫到他們眼前了。
妖獸那對探照燈似的巨大綠眼睛一轉,很快就看見了伶舟的身影。
它一眯眼,竟是口吐人言,語氣張狂而怨毒:“黃口小兒,上次殺了我那麼多臣民,鬨得這裡天翻地覆,我還沒去找你算賬,你竟還不死心!哼,我告訴你,天生的殘缺,是拿多少東西煉丹都補不上的。既然你自己上門來送死,就彆怪我不客氣,吃了你來補身子了!”
渾厚的聲音在山穀中回蕩,濃重的水腥味撲鼻而來。伶舟巋然不動地站著。桑洱卻被震得沒扒穩他的衣襟,往下一滑。
這妖獸說的“天生的殘缺”……是什麼意思?
桑洱心中微動,從底下望了伶舟一眼。伶舟的表情倒是頗為平靜。
桑洱爬到了伶舟的肩上,問:“主人,它長得又像龍又像蛇,究竟是什麼東西?你今天來九冥魔境,就是為了它嗎?”
“一條化龍失敗後的妖化騰蛇而已。”伶舟冷笑一聲:“我今天是來找它要回我上次沒帶走的東西的。”
他話音剛落,就有一段原文,徐徐浮現在桑洱的腦海裡。
原來,伶舟上一次進入九冥魔境,就已經和這條騰蛇打過一架了。這玩意兒雖然沒有神格,但也半化了龍,實力比尋常妖獸都厲害很多。一番苦鬥後,伶舟本來已經要奪走它的龍筋了,沒想到,這妖獸瀕死之際,竟召了一堆小騰蛇來幫忙。伶舟被擾得分身乏術,最後沒能徹底切開鱗片,拿走他要的東西,讓這妖獸躲回了湖底。
所以,伶舟才會生氣地去血洗附近的小騰蛇巢穴,並將其中一條騰蛇拎回了宮殿,打算馴養下來,好好研究弱點。
這些東西的繁殖能力太強了,殺是不可能殺光的。重創了它們的老巢,就應該乘勝追擊,不能等它們恢複到鼎盛時期的數量,更不能等水底的妖獸恢複元氣。所以,伶舟一出山就殺過來了。
桑洱咽了咽唾沫,問:“主人,我應該做點什麼幫你?”
“我會在林外設一個結界,你去守住陣眼,將那些來妨礙我的東西擋住。”伶舟一眼都沒看她,簡明地吩咐道,下垂的手中有黑煙聚攏,漸漸幻化出了一把巨大的兵器,仿佛鐮刀的形狀,通體玄色:“已經吃了那麼多妖丹,應該也能守上一陣了。”
桑洱的小爪子緊了緊。
原來如此。
怪不得伶舟會帶她進九冥魔境,還把路上弄到的妖丹都給她吃。
這就是現實和原文最大的差彆了吧。原文裡的原主隻是保姆式的舔狗。而現實裡,伶舟卻真的將她當成了下屬來用。也是,在有限時間內,要找到一個可以信任、完全受他所控、基本不會也沒能耐背叛他的人,並不容易。桑洱就是這麼多項條件交叉的最優選。所以,他才會帶上她。
伶舟這麼看得起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桑洱收回思緒,頷首:“知道了。”
伶舟劃破指尖,飛快地畫下了符陣。他的血與修士的血似乎很大不同,於空中凝練成了暗紅的符文,散開便是一道亮光。桑洱被一陣風送到空中的陣眼處。他就化作一道看不清的黑煙,轟地襲向了妖獸。
一魔一妖,在水上打得天昏地暗,日月變色。桑洱卻完全不敢分心回頭看。
隨著伶舟與那妖獸打起來,果不其然,那妖獸又故技重施,從山穀的四麵八方,開始有源源不斷的騰蛇應召而來。
光是看著這一幕,桑洱就頭皮發麻,更是絲毫不敢鬆懈。她臨時吃了那麼多妖丹,如今妖力充沛,穩固一個結界不在話下。但妖力這般開閘放洪,她的精神和體力也會迅速流失。桑洱的眼前漸漸發花,牙齦湧出了腥味。但一想到副本失敗的後果,她就咬牙告訴自己要堅持。
不知過了多久,桑洱終於聽見身後的湖上,傳來了一聲淒厲的龍嘯。
.
這半龍半妖的騰蛇,上一次在滿血狀態下迎戰,還有那麼多的徒子徒孫幫忙,也還是被伶舟打得半死,一個月都沒恢複好。遑論是今天,伶舟有備而來。不過數十次過招,它就漸漸露出了不支之頹勢,被伶舟凶悍地削掉了半邊七寸,痛得在落在了湖水上,翻滾長嚎。
受此重傷,它的體型瞬間就縮小了許多,虛弱地喘著息,獸血染紅了湖水。伶舟落在它的背上,濕漉漉的黑發貼在了背上,黑靴踩著它的頭,刀子一劃,麵不改色開始抽走它的筋。對龍蛇之物而言,這是堪比淩遲的痛苦。
劇痛讓妖獸兩眼發昏,殘缺的蛇尾一甩,猛地打向了已變得脆弱稀薄的結界。陣眼上的桑洱本就體力不支,結界破碎的一瞬,她失了防備之力,遭到反噬,仿佛心口被重重踹了一腳,猛地咳出了一口鮮血。結界之外,一條被她傷了的騰蛇趁機淩空撲來,張開腥臭的蛇嘴,緊緊地咬住了她!
本以為要被它的獠牙狠狠洞穿肚子了,沒想到,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隻聽“叮”的一聲,桑洱的身上有淡光一閃而過,仿佛披了柔軟而堅硬的金鐘罩。那獠牙撞上來,竟齊根斷裂了。
桑洱一抖,睜開眼,驚訝在臉上一閃而過。
看來,這就是係統的意思。隻有副本成功,她才能得到超出規則的保護。要是沒守住,她的身體此刻早已被獠牙穿透。
獠牙斷了,這騰蛇又怒又痛,想將桑洱強行吞下肚子。沒來得及實施,它突然被一隻大手捏住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倒掛在樹乾上,抓住它身體的玩意兒,獨眼雙瞳,滿身是刺一樣的毛發,兩手連著肉翼。
桑洱掙紮了幾下,看清了這後來者的模樣,心臟就是一沉。
不好了,這是山鷲。
這玩意兒曾在清靜寺出現過,喜愛吃腐肉,所以,總會伴隨著厲害的邪祟出現。但它也不是隻吃腐肉的。
係統的保護,恐怕隻針對騰蛇,未必包括這隻橫空殺出來的玩意兒。
遠處,那瀕死的妖獸騰蛇也見到了這一幕,獸口溢血,忍痛大笑了起來:“你那小妖怪被帶走了,要被吃掉了!你還不去追?!”
伶舟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那又如何?”
龍筋抽到一半,貿然中斷,隻會功虧一簣。
一隻無足輕重的小妖怪而已,沒了就沒了吧。
雖說還沒弄清楚她為何能用高階妖怪的法術,她就被陌生騰蛇吃了,有點遺憾。不過,死前給他守了那麼久的結界,留她這條命到今日,也算是有價值了。
最後一個可以動搖伶舟的籌碼也宣告失效,妖獸瞳孔放大,劇烈抽搐,泄出了一聲不甘的長嘯,終於命喪於此。
四周那些開了智或沒開智的騰蛇,感覺到它們的靠山倒了,嚇得紛紛逃竄開了。
不消片刻,山穀之中,就隻餘下了風聲和打鬥後的痕跡和烏血,什麼動靜也沒了。
黑霧纏繞著龍筋,倏然落入了乾坤袋裡。伶舟五指收緊,手裡的武器轟地消散,慢慢地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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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洱頭暈目眩地醒來,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烏漆嘛黑的山洞裡。
洞口之外,風聲呼嘯,看不到任何植物,似乎處在高空上。
是了,剛才,一條騰蛇咬住了她,死活都不肯鬆口。一隻山鷲抓住了騰蛇,帶著倒黴的她,在樹上健步如飛,跳來跳去,攀上了山穀岩壁那千萬個山洞裡的其中一個。
這裡應該是山鷲的老巢,滿地都被拖進來的妖獸屍首。遠處坐著一隻山鷲,似乎在進食。桑洱在角落裡,或許就是因為體積太小,才沒有被發現。
桑洱皺著臉,爬起來,隔著亂糟糟的毛發,檢查了一下身體,好在沒有什麼傷口。
不知道係統給的保護失效了沒有,繼續坐在這裡可不安全。還是要找個地方躲一躲,再想想看怎麼趁山鷲離開時逃掉。
瞥見不遠處倒著一個黑漆漆的、像是蛋的玩意兒,與圍牆形成了一個三角位。桑洱爬了過去,打算藏到下麵。
孰料,就在她摸到這玩意兒的一瞬,係統的聲音響起:“恭喜宿主與角色‘宓銀’(沉睡狀態)相遇。”
桑洱:“……”
桑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