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2 / 2)

宓銀這段時間非常嗜睡,體型也果然見風抽長了。某一日,她突然就從一個三歲小孩兒,變成了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兒。

剛得知了他們要成親時,宓銀驚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不過,她對新鮮事物的接受程度向來很高,很快就自告奮勇,表示要幫他們準備婚禮。

怎麼說也是婚娶之事,不能隨隨便便就在平時起居作息的屋子裡,對著簡陋的白牆舉辦。好在,就在這附近的山裡,他們偶然找到了一座月老廟。廟裡有點破舊和狹小,月老像也粘了蜘蛛網。但打掃打掃,再貼上紅窗紙,還是可以暫時挪用為拜堂的地方的。

到了吉日當天的傍晚,橙紅的天際飄來了灰藍的烏雲,山間飄起了微微細雨。西邊天空是晚霞,東邊天空籠罩著雨霧。晴雨共天,蔚為壯觀。

在雨下起來前,他們就抵達了月老廟。臨近拜堂,才發現有一樣東西漏拿了。

到底第一次操辦婚事,宓銀幫著收拾東西時,漏了最重要的一個東西——那就是與婚服匹配的紅蓋頭。

要是缺了它,就仿佛缺了點正式的味兒。

伶舟腳程最快,留下一句“我去拿”,就動身離開了。

如果放在普通人家裡,拜堂前搞出這樣的烏龍,還要新郎趕回去拿紅蓋頭,說出去是要被笑話的。但人類的規矩在他們這一場荒誕、隨意又有些鄭重的婚禮裡,好像都不必遵守。

在月老廟簡陋的後堂,桑洱換好了那襲火紅色的婚服,轉頭,看向窗外。

雨點劈裡啪啦,越下越大了。晚霞漸漸隱沒在雨雲後,遠方的山脈輪廓也看不清晰了。

伶舟已經去了很久了,不知道現在走到哪裡了呢?

宓銀坐在她旁邊,托著腮,長籲短歎:“好久啊,主人怎麼還沒回來啊!”

“再等等,外麵下著雨呢。”

這時,一陣山風吹進了月老廟。兩支紅燭的火焰晃呀晃的,其中一支撲地滅了,還沒立穩,砸在了地上,斷成了兩截。

“哎呀,怎麼倒了呀!”宓銀跳了起來:“主人的主人,你等著,我去拿新的,重新把它點上!”

不等桑洱叫住她,宓銀就“噠噠噠”地跑了。

月老廟沒了一盞燭燈,光線昏暗了幾分,那尊經年累月、已經有點褪色的榆木神像,仿佛籠了一層飄搖的紗。

桑洱站在殿中,仰起頭,看著月老那張慈藹的臉龐。

本來,按照桑洱的預想,伶舟應該最遲在昨天就會清醒過來。但不知道為什麼,愣是拖到了婚禮的這一刻,他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

難不成她的判斷有錯,沒猜中作者的安排?

因為伶舟一切如故,桑洱也不能OOC,自然不可以叫停這場婚事,隻能繼續保持著高興的模樣,等候著拜天地的時刻。

正有點兒心煩意亂時,廟外忽然有銀色電光一閃,照亮了山間。

伴隨著“轟隆——”的雷聲震鳴,一道黑影被拖長了,啪地照在了桑洱的衣服上。

桑洱微微一驚,回過頭,就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打著一把水墨畫油紙傘,正從雨幕裡走來。

那是伶舟。

他豔紅的衣衫被雨打濕了一小半,手中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紅蓋頭。打傘的那隻手往側麵垂下,雨水連成了線,沿著傘麵褶皺,不斷墜落。那張如玉的麵容,靜靜地看著她,喜怒莫測。

桑洱與他對視,頭皮竄起了一陣輕微的麻意,一種直覺襲上了心頭,可她還是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伶舟?”

“嗯。”伶舟朝她走來,目光瞥向旁邊的紅燭:“在做什麼?”

桑洱搓了搓手,說:“有一根蠟燭熄滅了,宓銀去了拿新的。”

伶舟低頭看著她,片刻後,淡淡道:“你真的想當我的妻子嗎?”

眼前的小妖怪迎著他的目光,仿佛有點羞澀,那張普通得不值一提的臉,在紅衣映襯下也有點泛粉,點頭承認道:“我想呀。”

“你當然想。”

好像回到了初見那天,伶舟垂下視線看她,輕輕笑了一聲,卻藏了淡淡的譏諷:“可你配當我的妻子嗎?”

桑洱一僵,臉色刷地變得慘白。

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她怎麼可能還意識不到他的變化。

伶舟醒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桑洱在一僵過後,立刻認慫了:“主人,我錯了。”

她的預感果然很準確,作者不會讓炮灰得逞。隻是沒想到,會拖到這個時候而已。

伶舟記憶恢複了。換言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應該都想起來了。

強行給他套上了伊麗莎白圈;誆騙他、讓他叫她做主人;還有最近半個月,籌備婚禮的這出鬨劇。

桑洱上前兩步,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伶舟的袖子,乾巴巴地解釋了起來:“主人,你聽我說,因為一開始你不認得我了,我怕你會把我當獵物吃掉,更重要的是,你那時候不記得人界的規則了,如果沒了我陪著,可能會有危險。所以,我才會騙你說我是你的主人,來保證自己不被你吃掉。我也沒想到,我這麼做,會引發出‘以身相許’這個話題。”

“……”

伶舟望著她,沒說話。

“我一開始沒有告訴你‘以身相許’真正的意思,就是因為不想乘人之危。沒想到你還是從彆人身上知道了答案。我一來不敢違背你,二來也是因為……喜歡你,腦子一熱,我就答應了。”桑洱結巴了一下:“但、但是,我知道主人從頭到尾就沒看上過我,就算真的禮成了,我也不敢癡心妄想、玷汙主人的。”

她低眉順眼,嘀咕了一句:“主人,我以後都不敢了。”

伶舟擰眉,終於開口了:“行了,你話真多,我沒問你這些。”

在靈識混亂的這一個多月裡發生的事,在伶舟意識恢複的那一刻,瞬間就變得有點模糊了。那些生動鮮活、觸動心靈的片段,仿佛都被沉到了深深的湖底。但他並不是完全失憶了。

這段時間的他,簡直像是被剛到人界時的自己奪舍了,根本不像他現在的作風。自我認知與潛意識做出的事,有著天差地彆的不同,這讓伶舟感到了一種渾身不適的彆扭和惱羞,仿佛最深層的他、最想掩飾的一麵,全都被看光了。

但不可否認,桑洱說的話都是真的。鑽進她的被窩裡一起睡、要她梳毛、提出要以身相許……這些事情,確確實實都是他主動的。她一方麵出於畏懼,一方麵出於喜歡,半推半就地配合他,也說得過去。

沒法把責任全部歸咎於她。

念在她照看了自己一個多月的份上,就不和她計較她那些小心思了。

伶舟勉強地想。

而且,雖然現在想起來覺得很彆扭,但是,在他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和她一起生活,他確實是過得快樂的。

被她梳毛很舒服。她做的飯也很好吃。

聽出了伶舟不打算深究的意思,桑洱抬頭,驚訝地看著他。

初醒來,頭有點疼,伶舟捏了捏眉心,問起了一個關鍵的事情:“對了,當時你追著獓狠出去了,我的心魂呢?有沒有拿回來?”

這個問題果然繞不過去。桑洱的腦門滲出了一絲冷汗,捏著手指,說:“主人,對不起,當時那隻獓狠太厲害了。它逃出去後,不僅咬死了孟睢,還把我重傷了,之後有一個蒙著麵的修士闖了出來,趁我爬不起來,搶走了那縷心魂。我沒能攔住他。”

這是桑洱思來想去後,覺得最恰當的一個解釋:一定要咬定心魂是在觀寧宗就沒了的,絕不能讓伶舟知道是從她手裡弄丟的。

反正也是要騙伶舟的,怎麼騙都是騙,那就把自己撇得乾淨一點吧。

伶舟一聽這話,神色瞬間就陰鷙了幾分:“蒙著麵的修士?”

桑洱點頭,目光帶了點哀求地看著他。

“……算了,我早就知道你沒用,少了我就不行。”

大概是因為心魂已經丟失很久了,本來就在彆人的手裡,且最後遺失的這一縷非常小。再加上,在他的認知裡,桑洱本來就不是厲害的妖怪,這段日子又一直照顧他,功過相抵,伶舟倒沒有發很大的火,轉過了身,冷冷地丟下了一句話:“去準備準備,明天啟程回去。”

這算是過關了吧?桑洱連忙應道:“是,主人。”

伶舟拂袖離去後,桑洱揉了揉鼻子,安靜站了片刻。忽然發現自己的婚衣皺了,下意識地捊了捊,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不拜堂,就沒必要這樣做了,慢慢停了手。

那張豔紅的蓋頭,被棄之若履,落在了地上。

桑洱蹲下來,撿起了它,重新疊整齊了。

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外跑了進來。

宓銀早就找到新的紅燭了,剛才來到門外,卻聽見了一些動靜,敏感地察覺到了情況不對,就站在殿外等著。

直到伶舟走了,宓銀才敢跑向桑洱,抱著一根紅燭,不解道:“主人的主人,你和主人吵架了嗎?他怎麼走了?你們不拜堂了嗎?”

“宓銀,有件事我得和你說清楚。其實我騙了你,我不是伶舟的主人,他才是我的主人。我應該和你一起叫他主人才對。”桑洱握住宓銀的小手,說:“以後不要總和他吵架,‘主人的主人’這個稱呼也彆提了,知道嗎?”

宓銀皺起臉。此時的她還不能理解,一個人為什麼在一瞬間就能變那麼多。不過,剛才隔著一道門,她也隱約感覺到了伶舟的前後差距。

那個會在飯桌上和她搶吃的、偶爾還會和她拌個嘴的伶舟已經消失了。與方才那個光是站在那裡,就讓她兩股戰戰的半魔,似乎不是同一個人。

宓銀抿起唇,最後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

翌日,他們就離開了桴石鎮。山上的小房子已經住了一個多月,可離去時,伶舟卻沒有半點留戀,頭也沒回過一次。

回程走水路更順暢,速度也更快。他們的力量都大致恢複了,就算混跡在人類裡,也不會輕易被發現是異類,很快就登上了一艘商船。

這艘商船很長很大,船艙最底層裝著貨物和畜類,上麵則是人住的房間。來自於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人,混居在一起。

由於有錢,桑洱和伶舟拿到了兩個比較寬敞的房間。

但房間再大,一天到晚憋在裡頭也不舒服。航行到了第二天,宓銀就因為不習慣風浪,縮回了她的錦繡核桃裡。桑洱將這枚新的黑蛋妥善地放入了乾坤袋,跟著伶舟一起上了甲板吹風透氣,曬太陽。

秋日,江風清涼,陽光燦爛。兩岸景色開闊。大風鼓起了伶舟的衣衫,他站在船頭,一言不發。

桑洱拿著一顆金燦燦的橘子,挨在他旁邊,把果肉剝給他吃。就像小狗在討好人,眨著烏溜溜的眼眸,把最好的東西奉給他:“主人,我嘗過了,這橘子肉很甜,你也來一塊吧。”

伶舟已經習慣了她的伺候,“唔”了一聲,隨手接過來,放進嘴裡。

旁邊有兩個四十出頭的大娘見狀,忍不住搭話道:“公子,你家夫人對你可真好啊。”

“就是。娶到這種媳婦兒,真是福氣。”

桑洱一愣。

籌備婚禮的那段時間裡,類似的開場白,他們已經聽過無數次了。

也不知道是從哪裡興起的習慣,有一定歲數的人們,隻要看到一對年輕的男女站在一起,就會自動將他們湊成一對,也不管自己有沒有亂點鴛鴦譜。

伶舟素來不關心陌生人說什麼,他甚至沒理會這兩個凡人。

卻忽然聽見,他旁邊的小妖怪答話了,說的還是和以前截然相反的回答。

“不是的,我不是他的媳婦兒。”

桑洱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直視著兩位大娘,笑了笑,糾正道:“我是他的仆人。”

以前還能揣著明白裝糊塗。現在,經過了差點結親一事,就得識相點,絕不能再在口頭上占他的便宜了。

作者有話要說:來晚啦!馬上時間**了哈哈哈~

【腦洞小劇場】

1、現在:

桑洱:我是你老婆!

伶舟:你配當我的老婆嗎?

桑洱:好吧,我是你的仆人。

2、未來:

伶舟:你是我老婆!

桑洱:你記錯了,我隻是你的仆人。

伶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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