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1 / 2)

伶舟低聲喃喃,重複了一次:“娶媳婦兒?”

明明是陌生的四個字,卻仿佛以前在哪裡聽過,給了他一種難以描繪的心悸感。

小販:“……”

小販忍不住側眼看向他。在桴石鎮這種小地方,二十出頭的男人,孩子都該滿地跑了,這公子該不會連這種事都不懂吧?

果然,伶舟開門見山地問他了:“這是什麼意思?”

這種事情理解起來容易,解釋起來反倒有點糊塗。小販語塞了一下,才說:“娶媳婦兒嘛……就是把你看著合心意的女人娶回家,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過日子。過一兩年,生幾個孩子一起撫養吧。”

伶舟若有所思。

在九冥魔境裡,魔物隻會尋找短期伴侶,不會長時間和另一隻魔物一起生活。人界卻似乎熱衷於建立長久而穩定的伴侶關係。

小販前麵的話,伶舟不太理解,後麵的話倒是聽懂了。

一起吃飯,一起睡覺,這不就是他現在的生活?

那隻叫桑桑的妖怪……算是他的媳婦兒嗎?

小販趴在攤子的木欄上,喟歎道:“哎,看他們這迎親的隊伍,喜氣洋洋的,看得人都想娶媳婦了,你說是不?”

“我已經有了。”

小販吃驚地一抬眉:“哦?兄台已經成婚了?”

“成婚是什麼。”伶舟語氣懶懶:“我說的是一起吃飯一起睡覺的女人,我已經有了。”

“嘿,兄台,你這可真是……沒有三媒六聘、明媒正娶,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了,怎麼能一起睡覺呢?”

伶舟終於又看向了他,這次,眼神浮出了一丁點不耐。

“畢竟這睡覺可不是普通的睡覺啊。”小販嘿嘿地賊笑了一聲,壓低聲音:“算了,和你越說就越糊塗。看在和你聊得還挺投契的份上,我這裡有一本書,便宜點賣給你好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書,神神秘秘地用黑布裹了起來,好像不能見光一樣,塞到了伶舟的手上。

平生最煩賣關子的人,伶舟哼了一聲,抬手,直接扯下了那塊黑布。

小販沒想到他這麼大膽,連忙“哎”了一聲,卻阻止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伶舟在光天化日之下,打開了那本書。

“……”伶舟低頭,盯著書頁,麵色漸漸變得有點奇怪。修長的手指夾著紙頁一角,停頓片刻,又往後翻了幾頁,每一頁都是不同的人像、不同的動作。忽然,他合上了書,盯著小販:“我問你一個事。”

小販疑惑道:“什麼事?”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

桑洱讓伶舟下山買餛飩,本意是支開他,結果等著等著,還真的有點餓了。

宓銀挨在她旁邊,直打嗬欠。

最近幾天,宓銀犯困的時間似乎增多了。桑洱想到她三年後的樣子,心說也許宓銀很快就要“迎風生長”了,就拍了拍她的後背,說:“你困了就回去睡覺吧,晚上吃飯時我再叫你。”

宓銀點頭,神遊一樣晃回了自己的房間。

桑洱下了地,推開窗戶,眺望著遠方的群山,和那片蔥鬱的森林。

如無意外,這個時辰,尉遲蘭廷已經蘇醒了。

同時,身在姑蘇的尉遲磊,應該也已經收到了袁平蕙死去的消息,正匆匆忙忙地禦劍趕來。

對尉遲蘭廷來說,這麼快就要以新的身份和仇人第一次見麵,將會是一場嚴峻的考驗。稍有不慎,就是死路一條。但桑洱知道,他一定能度過這一關。

日頭升至高空,午時,伶舟終於回來了。

他打包了鮮肉蟹黃小餛飩,已經不像剛出鍋時那麼熱了,但那股飄香的氣味依然勾人。桑洱捧著碗,埋頭動勺,一口一個,吃得相當歡快。

隻是,吃著吃著,桑洱卻感覺到了一股灼然的視線,落在自己頭頂上。

從進屋開始,伶舟就隔著桌子,坐在了她的正對麵,抱著臂,微微抬起下巴,盯著她,仿佛在思索著什麼。

他的眉骨很高,眼窩深而漂亮,因為五官分外淩厲,就連靜靜地看人,也會變成有攻擊性的審視。就像閒臥在地、凝視獵物的猛獸,與他對視,卻猜不到他在想什麼,又會在什麼時候撲上來。

“怎麼了?”桑洱有點兒莫名其妙,看了碗裡的餛飩一眼,明白了:“你也想吃餛飩嗎?但你買得太少了,我已經吃掉一大半了,晚上我再下山給你買點吧。”

伶舟冷不丁道:“我已經知道‘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是什麼意思了。”

桑洱握勺的手一抖,小餛飩的湯汁差點兒嗆進氣管:“咳!”

隨即,她的眼前就覆下了一片陰影。

這屋子裡,原來那張木桌的桌子腿有點鬆。現在這張,是桑洱指使伶舟改造出來的,桌麵變窄了很多。吃飯時,他們的膝蓋會抵著彼此。此刻,伶舟在對麵一站起來,雙臂撐在桌子上,低下頭,就仿佛可以將她攏在自己的身體下。

伶舟垂眼,俯視著桑洱。

剛才在山下,那小販塞給他的書,伶舟隨意翻了一遍,就幾乎記住了全部的內容,不得不說,比九冥魔境裡的魔物的花樣多得多了,讓他感到新奇又躍躍欲試。小販還和他說了很多關於“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的傳說典故。伶舟對那些換湯不換藥的情節興趣缺缺,唯有一點,他是牢牢記得的,那就是故事的主角最後都和恩人成親了。成親以後,才能一起做書上的事,還會永不分離。

總之,就和桑洱當初給他的答案大相徑庭。

這讓伶舟相當不滿。他更喜歡小販的解釋,也許是因為那本書上的內容,也因為“永不分離”四個字,切中了他某種隱秘的想法。

伶舟彎下腰來,鼻尖幾乎頂住了桑洱的鼻子,直截了當地問:“你為什麼不讓我以身相許?”

他那張冷峻的臉驟然在眼前放大,桑洱心下一跳,條件反射地屏了下呼吸:“有人和你說了什麼嗎?你真的知道以身相許是什麼意思?”

伶舟冷冷道:“我當然知道,就是一起生活,一起生孩子。”

就在這時,桑洱的腦海裡,久違地湧入了一段原文——

【生孩子的願望被狠狠拒絕後,桑桑並沒有氣餒,繼續守在伶舟身邊等待機會。畢竟她有頑強的意誌——強,是打不死的小強的強。

沒想到,天賜的良機,這麼快就降臨了。

來了桴石鎮一月有餘,伶舟還沒有恢複記憶的跡象,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記起以前的事了。

此刻,桑桑忍不住心動了。

就試一試,搏一把吧。

“那好吧,我讓你對我以身相許,就這麼說定了。我們選個好日子,把事情辦了,早點生個孩子好了。”】

桑洱:“……”

自從觸發了桴石鎮的劇情,桑洱就再也沒有被羞恥的劇情操控過了。皆因她本來就不會在這一段故事裡出場。

現在突然冒出了新的原文劇情,不用說,肯定是作者為了在崩壞的劇情裡維護角色的人設而臨時加的。

但不得不說,這段劇情加得相當合理。伶舟如今記憶錯亂,沒有好轉的跡象。原主對“炮灰吃不了男主”的黃金鐵律一無所知。雖然一開始還忌憚著伶舟的主人身份和餘威,不敢造次。但日子一天天過去,原主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僥幸心理,會順水推舟、接受伶舟的“獻身”也很正常。

如果原主一早知道伶舟最多還有半個月就會恢複正常,肯定不敢這麼做。

桑洱輕咳一聲,忍著淡淡的羞恥,飛快地讀了一遍上述台詞。

伶舟眼眸微微閃了下,歪頭道:“好日子是什麼時候?”

桑洱撓了撓耳垂:“就半個月後吧。”

她已經猜到作者的套路了。按道理,原主是妖怪,並沒有人類那種先買票、後上車的儀式感,對伶舟是一整個餓虎撲食的饞嘴狀態。之所以會有“選個好日子”的台詞,根本就是作者為了阻止原主真正吃到伶舟而設下的時間限製。反正伶舟肯定會在關鍵的節點之前清醒過來的。

.

雖說不知道伶舟哪根筋沒搭好,突然主動提出了要以身相許。但是,他籌備起婚禮來,還挺認真的,沒有一點敷衍。

桑洱的認真也不遑多讓。

願望馬上要成真了,她對這場婚事,自然上心又熱切,甚至可以說有點兒矛盾,既希望快點到那一天,又希望這段時光可以慢下來,讓這種仿佛飄在雲端、夢幻又期待的心情,能持續得更久一點。

在昭陽宗的時候已經經曆過一次婚事的籌備,桑洱還挺有經驗的。因為雙方都沒有長輩,六禮之中的不少流程都可以省略。不需要拜會父母、提親納彩,也不需要廣邀賓客祝福。

最重要的那場重頭戲,無非就是披上嫁衣、拜天地的那一步。

嫁衣的趕製需要時間,得儘快準備好。這天,留了宓銀看家,桑洱和伶舟一起下了山。

之前那家裁縫鋪的掌櫃認識他們,桑洱收了人家送的腰帶,不想解釋太多,特意拉著伶舟繞遠了,去了另外一家裁縫鋪量身,還一起選了一匹細膩明豔的紅綢布料。

很少會見到未婚男女一起來訂做婚衣。乾練又秀麗的女掌櫃給他們量好了身,記下了尺寸,還感慨了一句:“二位的感情可真好,是馬上就要成婚了嗎?”

伶舟正站在櫃台旁,拿起了一隻金鐲,有點兒出神。

純金的鐲身打磨得很光滑,金光燦燦,華麗精致。被這光一晃眼,不知為何,他的眼前好像浮現出了一些陌生而模糊,又帶有怪異的熟悉感的畫麵。

陌生的仙宗,喜慶的日子,高燃紅燭的大殿,發狂傷人的獓狠,流淌在新郎官胸口的熔漿般的光芒……

一眨眼,這些畫麵又如煙消散了。

女掌櫃的問題將他拉回了現實。

伶舟抬眸,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一暖。

桑洱聽了女掌櫃的話,高興地繞住了他的臂彎,依偎在他身旁,笑得兩眼都彎成了月牙:“對,我馬上要成為他的媳婦兒啦!”

在明燈下,她的眼睛是那麼地明亮,像落入了碎星。那一臉的滿足,仿佛有了他,比得到了全世界還快樂,此生再也不需要彆的東西了。

燭光微晃,伶舟白皙的麵容也被暈染出了一層淡淡的旖旎昏光。淩厲的眉骨,似乎也柔化了幾分。

“真好。”女掌櫃看著這對璧人,笑了一聲,又推薦道:“既然已經做了婚衣,兩位要不要順帶也看看飾物呢?公子,你方才看的那個金鐲子,就很配這位姑娘啊。”

桑洱一聽,眼眸更亮了,抬頭期待地看著伶舟。

“你想要?”伶舟看了她一眼,很隨意地說:“那就全都買了吧。”

這家夥對金錢果然沒有概念,桑洱連忙製止了他:“彆彆彆!不用,我要你剛才摸過的那一個就好了。”

……

不一會兒,桑洱愛不釋手地摸著手上的金鐲,滿臉笑容,和伶舟一起走出了裁縫鋪。

細想下來,在原文裡,雖然伶舟不缺錢,但這卻是他第一次送禮物給原主。儘管是在靈識錯亂的狀態下送的,那也是一份正兒八經、不摻雜其它目的的禮物。

哪怕這隻是一個不值錢的木鐲子,原主也會加倍珍惜。

桑洱也很喜歡它,主要因為它是沉甸甸的金子,又好看又值錢。

走著走著,伶舟緩下了腳步,像是之前上街遇到不懂的事情時一樣,低聲問她:“之後我們還要做些什麼?”

桑洱摸了摸下巴:“接下來嘛,我們去看一下喜糖吧。雖然沒有賓客,但派給宓銀,讓她沾沾喜氣也是好的。”

夜幕降臨,桴石鎮華燈亮起,街上人潮湧動。

自從在裁縫鋪裡當著外人的麵承認了雙方的關係,又訂做了婚衣,就像是未來也跟著一錘定音了,不會再有她不想要的變數。

這一路走去,桑洱不再避諱地挽著伶舟的手臂,神采飛揚地嘿嘿笑著,快活不已。偶爾與小販或者麵善的路人發生了對話,她也要拐彎抹角,硬是把話題轉到她和伶舟的關係上,誘使彆人好奇地問起他們的關係。

仿佛就等著他們問這句話,桑洱立刻就綻開了笑容,歡天喜地地搶答:“對,我馬上就要當他的夫人啦!”

“我們馬上要成親啦!”

恨不得把這件事昭告天下,讓全世界知道她的快樂。

最開始,她的回答還算是實事求是。但答著答著,答案就暗戳戳地變成了:“對,我就是他媳婦兒!”

伶舟:“……”

禮還沒成,就迫不及待地在彆人眼中把關係坐實了。

仿佛每答一句,就是在往他的身上蓋一個章,將他圈為領地。

這一晚上,伶舟聽她這些話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可他罕見地沒說什麼。相反,她每說一句,他胸膛左邊那個慣來死寂的地方,仿佛也溫熱和熨帖了幾分,那是他不懂的感覺。但他並不討厭。

隻就是偶爾有點走神,眼前會晃過在裁縫鋪裡回想起的那些稀碎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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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下,婚服算是趕製出來了。

因為時間緊迫,兩套婚衣自然不會很華麗,刺繡圖案比一般人家的還要簡單,但是針腳還是挺整齊精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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