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下午,伶舟在酒氣裡醒來時,卻沒看到擦臉的熱布巾,也沒聽見她軟乎乎的關心。風過大殿,床邊空蕩蕩的。
初初酒醒,伶舟的額頭有點疼,昨晚的某些記憶片段,朦朦朧朧地閃過了眼前。
他昨天是喝醉了,但沒有醉死。躺上床塌後,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桑洱悄悄俯身,親了他的眼皮。後麵似乎還碰到了……
伶舟的臉色微微有些奇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其實,在她貼近的那一刻,他是可以躲開,或者用袖風掃開她的。但不知是酒香太醉人,還是神思太懶散,明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還是沒有任何抗拒,就這樣任由她貼了上來。
這隻小妖怪,嘴上強調自己隻是他的仆人,也不做任何越界之事。私下卻蓄意灌醉他,偷偷親他。
伶舟本該覺得冒犯和不痛快的。但是,隱約感覺到她的唇印上來的那一刻,充斥在他心間的,卻是一種詭異的安心感,和飄飄然的快意。
仿佛是心愛的風箏越飛越高,飛到了雲深之處,他怎麼找都找不到它,努力收緊手中的風箏線軸,也感覺不到它的存在。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再一次切實感覺到風箏線依然牢牢牽在他手中的那種安心滿足的感覺。
所有的患得患失,焦躁慌亂,都煙消雲散了。
也許醒來之後看不到她,是因為她出去采碧殊草了吧。
伶舟懶懶地躺在塌上,等著桑洱回來。但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仍不見她出現。
他有些不高興,終於起身了。走到她房間門口,發現門沒關,桌子上還壓著兩封信。
……
聽了伶舟的問題,桑洱深呼吸了一下,輕輕地承認了:“嗯,我要走。”
“你之前不是一直說要報答我,想和我生孩子,我趕你你也不走的嗎?”伶舟的聲音冷而澀,生硬無比:“還沒達成,為什麼就半途而廢了?”
“這算是哪門子的報答?這是在占主人的便宜。”
到了這一關頭,似乎不會有更壞的時刻了。當務之急,是讓伶舟離開這裡。
因為在那封訣彆信上,桑洱沒說自己要和誰生孩子。如果理解偏了,伶舟說不定會覺得她還沒有確切的對象。這一趟下山,正是為了物色人選而去的。
但是,若伶舟和江折夜碰上了,局麵恐怕就不是她能控製住的了。
所有激越的心跳和顫抖,在這一瞬間,似乎被一種發自心底的強大冷靜壓製住了。
桑洱仰頭,凝視著伶舟,平日那副唯唯諾諾的神態,已從她麵上褪去:“主人,我突然離開,你也許會覺得很不習慣。但其實,你從來都不是非我不可的,你隻是需要一個合你心意,能把你照顧好的仆人。這個仆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一隻妖怪,對你來說並沒有很大區彆。”
伶舟盯著她,臉色很差,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他厭惡這種被剖析內心的感覺。似乎有一股古怪又難受的情緒,在心臟的位置細密地啃噬著,但他描述不出來。
聽到她這些聽似溫和、卻像在和他劃清界限的話,下意識就想反駁說不止如此,但話到嘴邊,他又不知具體是怎麼個不止法。
“但是,主人,我處在可有可無的位置上太久了,其實,我也很想當一次彆人心裡的‘非我不可’、‘不可取替’。”桑洱停頓了一下,輕聲說:“我想報答主人是真心的。我想要一個和我血脈相連的家人也是真心的。正如我信上所說,等我得償所願,如果主人還需要我,我會回來繼續侍奉你。如果主人覺得我今天的離開是背叛,要吃了我的話……”
當著他的麵,桑洱閉上了眼,垂下頭,擺出了一副任君處置、不再反抗的模樣。
伶舟僵硬成了一尊雕塑,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眸底流淌著晦暗的光。
曾經被他拒絕了多少次也不放棄,天天癡心做夢想嫁給他,和他生小孩的小妖怪,現在卻寧可被他吃掉,也不願退讓,要他放她自由。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她的心思顯然也不在他這裡了,他還猶豫什麼?
為什麼還有挽留的衝動?
歸根結底,她也不過是一個不識好歹的仆從而已。替代品數不勝數,愛走就走吧。
為了一個仆從,這一天一夜,他像著了魔一樣,披星戴月,從行止山一路追到這裡,已經很不尋常了。這根本不是他的作風。
再強行留她,倒像是他非她不可了一樣。
伶舟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轉過了身。
桑洱睜開了眼眸:“主人?”
“不要再叫我主人。”伶舟並未回頭,聲音透露出了一股冰冷的意味:“念在你我主仆一場,你愛走便走。隻是,從今天起,若你還敢出現在我麵前,我就吃了你。”
冷風旋起,桑洱閉了閉眼。再抬目時,房間裡已經沒有了伶舟的身影。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後背已滲滿了冷汗,仿佛虛脫了一樣。
沒想到,這一招以退為進居然成功了。
這是不是說明,伶舟對她這個舊仆人,還是有一點心軟的?
緩了緩劇烈的心跳,桑洱才後知後覺地伸出手,撥開衣襟,摸到了心口那條項鏈。
半透明的掛墜裡,裝著豔紅的血霧。
她可算知道伶舟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了。
這個墜子是一種很厲害的法器,裡麵裝了伶舟的魔血。
身為手下,桑洱和宓銀都有一條這樣的項鏈。因為平時戴習慣了,走的時候,忘記了摘下來,才會被伶舟定位。
雖然有點可惜,但為了未來不節外生枝,這條項鏈,還是銷毀更好。
桑洱摘下了項鏈,將它拋進了火堆裡。
一瞬間,火焰就吞噬了它,燒得劈裡啪啦的。
桑洱收回手,望著明明滅滅的火焰,有點兒出神。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外終於又傳來了動靜。
“你睡了沒有?”
是江折夜的聲音,他回來了。
桑洱回神,連忙坐直了:“沒有!”
門依舊未鎖。江折夜這次直接進來了,看見桑洱坐在椅子上,也不像在烤火取暖的樣子,兩隻腳也沒穿好襪子,凍得有點發青,他微微地皺了下眉。
桑洱順著他目光一看,立刻將把褲腳、裙子都放了下來。
空氣裡傳來了食物的香氣,果然,江折夜是出去買吃的了。桑洱吸了吸鼻子:“你買了什麼?”
江折夜言簡意賅:“太晚,隻有煎餅了。”
“煎餅也行。”桑洱接過了熱乎乎的餅,咬了一大口。熱乎乎的食物充盈了胃部,很舒服。
忽然,江折夜在她麵前蹲了下來,拿出了一個東西:“試一試合不合腳,不合腳可以回去換。”
桑洱一愣,往下看去。
江折夜居然給她買了一雙鞋。
他是注意到她的鞋子濕透了嗎?
“謝謝你。”桑洱有些受寵若驚,把煎餅放到旁邊,彎腰套鞋子。因為腳凍得有點僵,她穿得有點兒磕磕碰碰的。
突然,江折夜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足踝。
這個舉動放在當下是有點出格的,桑洱忍不住縮了縮,卻沒能抽回,腳被江折夜送進了鞋子裡。
由始至終,江折夜的神色都相當沉靜,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
也是,江折夜之後可是挖了她的妖丹的,對她沒有那方麵的意思,自然也不會尷尬。之所以幫忙了,應該還是嫌她動作慢吧。
桑洱訕訕地收起了那點兒不好意思,踩實了腳,感受了一下鞋子的尺寸:“很合腳,好暖和啊。”
“那就好。”
江折夜拿來了另一隻鞋子,又握住了她另一隻腳,想故技重施。
桑洱哪裡敢再麻煩他,立刻說:“我自己來就行了。”
她的腳就像豆腐一樣白嫩。如今,肌膚發冷,更像是玉石。雖然過的不是養尊處優的生活,經常跟著伶舟到處走,卻也沒磨出什麼繭子來。一掙動,這隻腳就仿佛一尾靈活的遊魚,從江折夜的手心溜走了。
江折夜沉默了一下,這次沒有說什麼,站了起來。
有了合腳的鞋子,第二天趕路就快得多了。
兩天後,他們終於抵達了雲中。
雲中城安然和樂,民風淳樸,頗有江南水鄉之風。城中人流密集,大街很擁擠。往往一眨眼,就看不到前麵的人了。為了不被落下,桑洱拽住了江折夜的衣袖
跟在他身後,桑洱來到了一座宅邸之前。
這座宅邸黑瓦白牆,十分清雅,麵積很大。但也顯然有一定年份了,院牆上有一些缺乏維護的痕跡。
這裡就是江家兄弟現在住的地方嗎?
進了大門,來到花園裡,桑洱好奇地環顧著四周。這時,她的後方忽然傳來了一道清亮而驚喜的聲音:“桑桑?怎麼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在小謝篇成親的時候,宓銀的脖子上就已經出現過同款的項鏈了,還有人記得嗎?=v=
明天也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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