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裡的那株懷夢藤,在停止散發香氣後,整株植物都偃旗息鼓,花苞也跟著收縮了,看起來就和外麵那些會捕食的植物差不多,平平無奇。
伶舟站了起來,整了整衣服,餘光掃了它一眼。
一刹那,桑洱有點兒緊張。
好在,伶舟很快就冷漠地移開了目光,往外走去了。
也對,伶舟本來就沒見過這玩意兒,又沒有被它攻擊過。醒來之後,大概隻會覺得那個幻境,是個隨機生成的夢吧。
桑洱暗暗鬆了口氣。
彆說伶舟了,她要是沒有係統告訴她這是懷夢藤,估計也不會格外注意它。
天亮之後,這片深穀裡依然彌漫著揮之不散的霧氣。野草茵茵,亂石斷流,到處都是砸碎的石頭,倒塌的植物,被壓扁的魔物屍體。可好歹透下了幾分光線。
昨天晚上,在黑暗裡蠢蠢欲動、互相殘殺的妖魔怪物,被光線一照,都躲回了各自的巢穴裡。
平靜的表象,勉強恢複了。
走到一片高地上,伶舟一彈指,放出了一種特殊的信號-
—那是一種用黑霧凝成的飛鳥。
也許是潛意識裡覺得桑洱窺探到了自己的秘密,讓他感到不快,這一路上,伶舟都繃著俊臉,沒有看她一眼。
桑洱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仰起頭,思緒放空。
說起來,自從她綁定係統、進入這個世界以後,一直都有一條主線劇情,清晰地指引著她的方向,給她畫出條條框框,告訴她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同時,不管她做什麼事,係統都會用數字和百分比來衡量她的完成度。
這些待遇,一方麵讓桑洱心中有數,成竹在胸。另一方麵,也是在不斷地提醒她,她和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是不一樣的。
但現在,原文崩壞了,正牌女主缺席,桑洱被留在了這個世界,前方卻已經沒有了任何劇情提示。
桑洱生平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感覺——仿佛是從這一刻開始,她才真正地融進了這個世界裡,不再是一個從天上俯瞰眾人的悲歡喜樂、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她現在和伶舟、裴渡等人是一樣的,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走向不確定的明天。
因為沒了主線劇情,也還沒找到消除最後1000點炮灰值的方法,桑洱已經很久沒有查看過係統麵板了。
這會兒,為了打發等待的時間,桑洱隨手打開麵板,瞄了一眼。
她沒抱任何希望那個數字會變化。所以,在看清麵板的那一刻,不可思議的情緒,瞬間以十倍速度暴漲,占滿了她的胸膛。
炮灰值居然減少了。
三天前分明還是1000/5000,現在卻是880/5000。
桑洱∶?!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她沒收到係統的提示音?!
係統∶宿主,這1000點炮灰值不與主線劇情掛鉤,所以任何變化,都沒有提示音,
桑洱急切道∶那你至少告訴我,是什麼事情觸發了它的減少機製吧?
係統∶宿主,這需要你自己去摸索。
桑洱∶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個聲音∶主人-
桑洱跳了起來,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正趕向這邊。
萬幸的是,經過昨晚的地震,裴渡、宓銀、師逢燈都還活著,隻付出了輕傷的代價。
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眾人彙合後,就原路返回,離開了這個危險的地方。
師逢燈之後還有事,分到屬於他的那一份報酬後,就笑眯眯地衝他們揮揮手,道彆了∶下次再見了,我走那邊!
至於桑洱,作為一隻半路加入的弱小妖怪,不僅立了功,還福大命大地活到了最後。宓銀對她刮目相看,竟決定帶她回行止山,一展臂,就勾住了桑洱的脖子,笑嘻嘻地說∶我看你也是個可塑之才,以後就跟著我混吧。
這個世道,拳頭硬的人才有地位。桑洱摘不掉脖子上的黑色項圈,隻能服從宓必銀,跟她回行止山。
不過,細究起來,這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因為桑洱複盤了一下這兩天的事兒——被宓銀抓來,看到裴渡在溪邊嘔吐,和他們四人一起打怪,和伶舟一起被困在石頭堆裡……說不定,和曾經的攻略對象接觸,就是讓炮灰值變少的條件之一。
跟著宓銀,保持和裴渡、伶舟的接觸,也許就能摸索出炮灰值的變動規律,找到回家的方法了。
伶舟和裴渡沒有明說他們的交易內容,但桑洱推斷出,裴渡是自願變成現在的樣子的,而且,伶舟應該幫了他不少忙。
這一趟,裴渡也與他們同行,一起回了行止山。
春去冬來,花開葉落,一晃十三年過去了,行止山上的時間,卻好像靜止了。
孤峰、茂密的桃花林、老樹根、布滿青苔的石道、她經常捉魚的溪澗、粼(粼(泛光的結界、還有山巔的宮殿.…..一切都依然靜默地佇立在原地。
進結界的時候,桑洱驚訝地發現,這結界的通行密令,居然變回了她熟悉的那一個。
在修仙界,每一個結界都是獨一無二的,通行密令一改,它打開時的樣子也會產生變化。有的結界像波平如鏡的水麵被風吹皺,有的結界像絢麗的煙火劃開夜空。桑洱根本不用湊上去,離得遠遠的就看出它又變回去了。
要知道,十三年前,伶舟就已經改掉了這個通行密令。所以,當她拖著半死的身軀回來找他時,被結界擋在了外麵,爬不進去。
當然,桑洱也能理解伶舟的做法。因為那時候的她已經不是伶舟的仆人了。
尋常人家,辭退了保姆,也會換把門鎖。這是很正常的事。
可伶舟為什麼又把這個結界改回去了呢?
桑洱垂眼,往口中塞了一顆炒得香噴噴的瓜子,哢嚓地咬開了殼。
他總不至於那麼傻,以為小妖怪1.0還會回來,這一次不想再把她擋在外麵了,才做了這個改動的。
她都灰飛煙滅了,伶舟是最清楚的。
宓銀把桑洱帶回來,並不是要把她塞給伶舟、讓桑洱和自己平起平坐。而是打算把桑洱收為隨行小弟,以後去到哪裡,就把桑洱帶到哪裡。
最近,宓銀恰好要在行止山待一段日子。所以,桑洱也被她安排著,住進了宮殿裡。
官殿裡很大很空,布局並未大改。不過,以前桑洱還在的時候,因為她的個人喜好,官殿會布置得更通透明亮。而現在,很多院子和房門都鎖起來了,顯得陰森、清冷而寥落。花園裡長滿了雜草,也許久沒有修剪過了。
一回來,裴渡和伶舟就不見了蹤影。
宓銀帶著桑洱穿過走廊,指著一個閒置的房間,道∶你就先住在這裡吧。
桑洱乖乖地點頭。
這座宮殿的大多數地方,還有外麵的樹林,隻要不出結界,你都可以去。宓銀話鋒一轉,不忘警告了一番∶但是,千萬不要去打擾我的主人。要是你惹怒了主人,被他吃了,我可救不了你。
等宓銀消失在了長廊儘頭,桑洱轉身進了房間。這裡和她以前住的那個房間的布局很相似,空氣裡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木味,用具倒是一應俱全。
桑洱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床鋪。然後,裝作好奇陌生環境,到處逛了一下,趁著周圍沒人,悄悄進了藏書房。
當年,伶舟喜歡搶奪寶物,卻懶得收拾庫房。不管多貴重的東西,在他手裡,都難逃被堆作一團的命運。桑洱看不下去,就把東西分門彆類地收拾了一下。反正這裡地方大、房間多,分得再細致也沒問題。
藏書房裡,放的就是卷軸、古書、秘籍之類的東西。
伶舟和宓銀都不愛看書,平時幾乎不來這裡。
因為裡麵沒什麼貴重的東西,藏書房的門從來不上鎖。
桑洱輕易地潛了進去。反正旁邊沒人,她也不必再裝模作樣了。一掩上門,就直奔目的地,大步走到靠牆左數第七個書櫃的第三格上,找起了書。
懷夢藤在她手上留的印子,出了點問題。
係統明明說過,這個印子過幾天就會消失。但這都四五天了,它的顏色還是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