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為桑洱暖腳,卻沒有被她排斥。事後,裴渡仿佛受到了鼓舞,粘人的程度更勝從前。
雖然桑洱待他的態度並沒有複舊如初,但是,單單是她允許他待在她身邊這一點,對裴渡來說,就已經是一中救贖般的接納了。
翌日清晨,天剛亮,裴渡就精神抖擻地起了床。中午,照例做了兩人份的吃食回來。
說起來,已經來到這座宮殿快半個月了,桑洱卻一次都沒有見過伶舟和他們一起吃飯。
不過,這也很正常,伶舟是人魔之子,比起人類,他的性情更偏向於冷酷直白的魔,我行我素慣了,向來不會遵循人類之間約定俗成的戒律法則,自然,也不會有“主人家應該熱情地招待客人”的自覺。
換成其他人,多半會覺得自己被怠慢了。好在,裴渡很清楚伶舟是個什麼德性,並不介意被這樣對待。他自己也不是客氣的主兒,這些天來,一直都用實際行動貫徹著“一切自便”這四個字。
也難怪這兩人能成為朋友——腦回路能接上的朋友。
今天,裴渡做了銀耳桂花魚、蔥爆大蝦等菜式,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他還特意洗了手,坐在一旁,認認真真地給桑洱剝蝦殼,將蝦肉放到她的碗裡。
桑洱夾起蝦肉,送進口中,咀嚼了兩下,忽然一頓。
裴渡自小就在外麵漂泊,鍛煉多了,廚藝自然沒話說。按理說,這次也不會失手。但這塊蝦肉嘗起來,味道卻很淡,就像沒放鹽一樣。
裴渡察覺到她的表情不對,有些忐忑:“怎麼了,不合你的口味嗎?”
桑洱開門見山道:“你放鹽了嗎?”
“放了,每一道菜我都是嘗過味道才端上來的。”裴渡擦了擦手,有點兒狐疑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塊蝦肉。
蔥油的香味混著鹽的味道,在舌上蔓延開來,一切都恰到好處。
裴渡眉心一擰,不信邪,又嘗了一塊,味道還是很正常。
他欲言又止,瞅了桑洱一眼。
桑洱讀懂了他的表情,沉吟了一下,說:“再嘗嘗彆的。”
把桌子上的所有菜式都試了一遍,終於得出了結論——這不是偶然現象。和裴渡比起來,桑洱的味覺,像是出現了退化,舌頭很淡,嘗不出食物的味道。
若是普通人,在生病的時候,偶爾也會出現這中暫時性的現象。但對於一具來路不正的軀殼而言,這絕不是好跡象。
裴渡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留下一句“我去找伶舟過來”,就急匆匆地出了門,趕到了伶舟的寢殿。
偏偏在這個關頭,伶舟不知道去哪裡了,寢殿裡空蕩蕩的。
得知伶舟不在家,桑洱倒沒有裴渡那麼心急,說:“那就等他回來再說吧。對了,這裡有龍須酥之類的零嘴嗎?吃那些東西的話,說不定我能嘗出味道。”
這滿桌子菜,她嚼起來沒滋沒味的,怪怪的,就不吃了。
不巧的是,伶舟的庫房裡並沒有存放零嘴之類的東西。
裴渡不想離開桑洱一步。不過,這是她頭一次主動對他提出要求,裴渡豈會拒絕她。
如一頭急於向家小表現自己能力的雄獸,裴渡倏地站了起來,說:“桑桑,我現在就下山去買,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桑洱頷首。
裴渡離開後,桑洱給自己斟了杯茶,漱了漱口。
今天晴空萬裡,天氣很好。與其悶在房間裡等待,還不如出去散散步。
宮殿裡到處都靜悄悄的,風拂過池子,水麵泛起了一片漣漪,植株稀稀拉拉,有些荒涼。碧殊草的長勢卻很好,一看就知道,它們一直被精心地照顧著。
可惜,桑洱現在不再是小妖怪了。碧殊草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了吸引力。
就在這時,桑洱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那是荊棘與長草被風吹拂,摩擦過袍角的聲音。
裴渡居然那麼快就回來了嗎?
桑洱並未設防,轉過頭去。誰知道,會看到一個意料以外的人——伶舟。
裴渡不是說他不在宮殿裡的嗎?怎麼會突然出現?
金陽燦燦,伶舟提著一個和他毫不相配的小木桶,桶裡還放了一把小鏟子,似乎是準備過來打理這片小花園的。看到她這個不速之客,他微一眯眼,穿過小石徑,直接走了過來。
這麼多天以來,因為裴渡的嚴防死守,這還是桑洱和伶舟的第一次獨處。
桑洱回過神來,率先打了聲招呼:“中午好,伶舟公子,你也是出來散步、曬太陽的嗎?”
“嗯。”伶舟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走到她的身邊,和她肩並肩,一起望著前方那片綠油油的碧殊草。
也許是因為伶舟上次差一點就識破了小妖怪2.0那個馬甲,如今,站在他身邊,桑洱的心緒有些不穩,忽快忽慢的。
可是,如果伶舟一走過來,她就像見了鬼一樣離開的話,未免也太刻意,太不禮貌了。
正絞儘腦汁尋找話題,就聽見伶舟忽然開了口:“秦小姐,你知道這些植物是什麼嗎?”
桑洱望了一眼碧殊草,鎮定地說:“我不知道,這就是普通的小草吧?”
“這叫碧殊草,會開花變色。”伶舟撩起衣袍的下擺,蹲了下來,將小木桶放到一旁,眼神有些暗:“它的花是苦的。不過,有一中小妖怪,卻覺得它是甜的,很喜歡吃它的花。”
桑洱的眼睫輕輕一扇,帶下了一些不明的陰影:“是嗎?這我倒是聞所未聞。”
“我以前也不知道。後來有一隻小妖怪告訴了我她喜歡吃這個,我就記住了。”
眼前仿佛浮現出了當年和伶舟分食一朵花的記憶。桑洱含糊地應了一聲,不知為何,覺得這個話題的走向有點危險。她將手背在身後,徐徐退後了一小步,找借口抽身離開:“那個,伶舟公子,我有點累了,就先回房去,不打擾你了。”
還沒走遠,她就聽到伶舟說:“以後,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不必加‘公子’這個後綴。”
桑洱眨了眨眼,停住了步伐。
好吧,其實她也一直覺得“公子”、“小姐”之類的稱呼太文縐縐了,想了想,就順勢道:“好啊。那以後,我們都簡單一點吧,你也不用叫我秦小姐了,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
伶舟從碧殊草叢中站了起身,凝視著她,冷不丁地,喚了一聲:“桑桑。”
桑洱心頭微震。
不是因為這個稱呼很特彆,而是因為伶舟的語氣。
這句“桑桑”,仿佛不是在叫秦桑梔。而讓桑洱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小妖怪1.0時期。
那時候,他是她的主人,她是報恩的小妖怪。從九冥魔境,到遼闊人間,她追在他屁股後麵,踏過了滿是白骨的焦土,也曾一起深陷險境。最開始,她要用儘力氣,才不會被他拋下。後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冷酷的半魔有了改變。
發現她離得遠了,他會皺起眉,衝她抬抬下巴:“桑桑,過來。”
若她走得慢了,他便會似笑非笑地勾勾手指,將原形的她抓在手心:“桑桑,這就走不動了?這麼沒用,我乾脆吃了你吧。”
話是這麼說,但轉手,他卻會習以為常地將她塞進他的衣襟裡,讓她在裡麵舒舒服服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