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156(2 / 2)

天蠶都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在街角的位置,宓銀眯起了眼,小聲問∶桑桑姐姐,你說的寧昂就是他?

她們的視線儘頭,是一個熱氣騰騰的攤子。一個高大的青年正在攤煎餅,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宓銀嘀咕∶看起來也不是很傻啊,還會做煎餅。

桑洱笑了笑∶他隻是有點笨,但心地很善良,也分得清誰對他好。

說著,她退了一步,瞥了眼宓銀蒼白的臉∶現在人太多了,你也得回客棧休息一下。

這趟來天蠶都,對桑洱來說是一切順利。宓銀就有點兒倒黴了,路上遇到了來找晦氣的,估計是以前結過梁子。雖然打退了對方,宓銀也受了點兒輕傷,這三天,總是會輕輕捂著肚子。

在客棧休息到了傍晚,街上人少了,桑洱才帶著宓銀,靜悄悄出門,去找了寧昂。

-看到桑洱出現,寧昂睜大眼眸,驚喜至極∶桑桑,你又來看我啦!

看到了跟在後方的宓銀,他好奇道∶你這次還帶了朋友來?

桑洱蹲下,微微一笑∶寧昂,我馬上要出一趟遠門了。

寧昂十分敏銳,感覺到她接著要說正事,就靜了下來,認真地聽著。

這次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車馬不便,以後真的不能常來了。她叫宓銀,是我的好朋友,以後也會來看你,捎點我的消息過來。桑洱笑眯眯道∶來,你們認識一下。''

桑洱此趟過來,其實是為了告彆,也順道介紹宓銀和寧昂認識。

這次敘舊,就敘到了天徹底黑下來時。

孤燈路遠,夜風清冷。桑洱帶宓銀出了門。

出門之後,宓銀跟在桑洱背後,走了一段,低聲說∶桑桑姐姐,你放心吧,我肯定會按你的囑托,定時給他送信過來的。

桑洱回過頭,清澈的雙目中,帶了一些必銀看不懂的柔和與溫情∶謝謝你,宓銀。

宓銀扁了扁嘴。

這七天,桑桑姐姐終於對她吐露了一點實情。

她說她的家在一個很遠的世界,比九具魔境和人界的距離還遠——因為她的家和這個世界,本該是永遠都沒有交集的,也不會打開什麼通道。這次前來蜀地,也是為了回家。

宓銀很不舍得,情緒低落,夜晚還偷偷在被子裡哭紅了眼。可她始終沒有說任何話,試圖阻撓桑洱,或者撒嬌使小性子讓桑洱留下。

因為,宓銀覺得,桑桑姐姐的家人,一定在那個世界等她很久了。

桑桑姐姐一定很想家人,很想回家吧。

回去吧……哎。桑洱一摸袖子,奇道∶宓銀,寧昂剛才讓我們帶回家的煎餅,我們是不是忘了拿。

宓銀一拍腦袋∶真的,還放在他的桌子上,我現在回去拿……哎喲。

宓銀是個急性子,一說就要跑回去,不知怎麼的扯到了傷口。桑洱沒好氣地拉住了她,說∶你在這裡等著,我回去拿吧。

沿著圍牆,走到寧昂的家門附近,忽然看見院門開著,裡麵有柔和的光灑出來。一道人影站在門%

桑洱微驚,連忙往牆後一躲,就聽見了寧昂有點為難的聲音∶莫姑娘,你怎麼又來給我送糖水了?

桑洱探出眼,看見了一個生了一張嬌俏的圓臉的姑娘,抱著一個用布包裹著的東西,站在了小石院前,臉紅撲撲的,吞吞吐吐道∶我、我娘做多了。我覺得倒掉太可惜,就拿來給你吃的,你不喜歡嗎?

也不是不喜歡,可是

你跟我這麼客氣做什麼?我和我娘送我爹來天蠶都時,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背著他去找郎中,他可能早就救不回來了。我做滿漢全席給你都是輕的!對了,我的幾個兄弟還說,過兩天想約你去踢蹴鞠。你長得高,力氣大,蹴鞠一定也玩得不差。小姑娘看他不開竅,紅著臉,鼓起勇氣道∶你要是覺得不公平的話……那你下次教我做煎餅好了,我們就扯平啦!

煎餅?寧昂懵了懵,婉拒道∶這個不可以隨便教的。

為什麼?

寧昂認真地說∶我娘說,獨家秘方不能外傳,除非是我孩兒的娘。你要當嗎?

圓臉姑娘一愣,那點紅意瞬間從耳根爬到了全臉。

寧昂看她這樣,也有點手足無措∶莫姑娘,你的臉怎麼那麼紅,生病了嗎?

小姑娘嚶了一聲,把糖水塞給了他∶你真的笨死了!這麼快就想孩子的事!''

說完,她就捂著臉跑了,留下了一頭霧水的寧昂。

殊不知,這一幕,早已被桑洱津津有味地欣賞了個徹底。

桑洱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點兒欣慰又好笑的表情。

這下更不用擔心寧昂了。她一直覺得,寧昂與這個世界的聯係,貧乏得可憐,沒有親人,沒有什麼朋友,未免太孤獨。剛才那個小姑娘和她的家人,看著也是活潑又會感恩的性格。

若寧昂能被帶動,更深地融入這片熱鬨的煙火世界,多結交幾個朋友……不管最終結果如何,也是好事。

就在這時,附近的幾條街上,傳來了零星的驚呼聲∶快!你們快看天上!

那是什麼?!

桑洱抬頭,臉色一變。

今晚的天空,本來十分晴朗,薄雲繚繞,半遮星子。

現在卻出現了一道巨大裂口,貫穿南北,邊緣正不斷擴大。裡麵熔漿翻湧,雷鳴雨落,龍嘯獸嗥,仿佛末日時震天撼地的裂口。

九冥魔境的通道出現了!

九冥魔境的裂口突然出現,驚醒了蜀地周邊無數的宗派與修土。這一夜,無數的人從榻上驚起.禦劍趕赴天蠶都。

那裂口仿佛壓頂黑雲,近在咫尺。但當你真的奔著它去時,才會感受到它的遙遠不可及。如何努力,都拉近不了和它的距離。

宓銀帶著桑洱,用最快速度,往城郊趕去。

每一次,九冥魔境的裂口都會持續六個時辰,十二個小時,乍聽不短,其實,不過子夜到中午。宓銀傷勢未愈,又帶著人,旭日升起時,才抵達了郊外。

這兒是一片樹林。出了樹林的空地,便正對著裂口下方,已經聚集了很多修士,都在狂熱目驚歎地仰視上空的天象,討論聲不絕。

帶桑洱來到了這裡,宓銀的體力開始有點撐不住了,剛從劍上落下,忽然捂著腹部,唔了一聲。

桑洱本在大步朝前跑,感覺到動靜,連忙攙住了宓銀,將她帶到了樹下∶傷口疼?

不疼!

桑洱摸了摸她的頭,緩緩做了一個決定∶宓銀,你傷勢未愈,我不能讓你送我上九魔境,就,到這裡為止吧。

宓銀急道∶可是我不送你的話,你要怎麼上去?

我會想自己辦法,你彆擔心,真的到時間了還沒法進去,再說吧。桑洱抽出了自己的手,輕輕抱了抱宓銀,就站了起來。告彆的話、囑咐的話,在路上已經說了很多。這時,反而沒什麼需要再交代了。

桑洱轉頭跑開,聽見宓銀的喊聲在背後傳來∶桑桑姐姐,你要順利回家!我不會忘記你的

走得越來越遠,狂風噪聲又有所遮掩,漸漸也就聽不清了。

前方空地上,烏決泱的人群裡,穿著便服的大多是各處趕來的散修。而穿著統—服裝的,則以昭陽宗的修士居多,畢竟是離這裡最近的一個宗派。

桑洱穿行於其中,左顧右盼,希望找到認識她又不會被她的複活嚇到的熟麵孔。

忽然,她看到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站著一個挑眉杏目的青年,正一手扶著腰間長劍,一手叉腰,衣擺被吹得狂舞。他正盯著天空的裂口,神色略微不善。

旁邊兩個—看就是新進宗的小弟子,正圍在他身邊,好奇地問著什麼。

那居然是.….鄲弘深。

桑洱先是一喜,張了張嘴。這具身體的原主和鄲弘深的過往,突然浮上心頭,她頓時消了聲。

都好幾年了,鄲弘深好不容易接受了她掛掉的事實,在人家心如止水時,若她突然活著出現,又突然死掉—-如果她順利回家了的話,在這個世界的人眼中,不就和死了一樣嗎?

原主和鄲深,也算得上是彼此的初戀。總覺得,這樣在人家的神經上反複橫跳、反複刺激,大起大落,不太厚道。

就算要找個熟人,也得找個和原主沒有太深感情糾葛的。

就在這時,鄲弘深好像察覺到了有人在看自己,視線掃了過來。

在他看到自己的臉的前一秒,桑洱已彆開了頭,沒讓他看見自己。

還是算了。

這麼一下猶豫的功夫,後方不知是什麼人走過,撞了她一下。桑洱的重心一下子沒穩住,往前麵踉蹌了兩步,頭撞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位兄台……桑洱揉了揉發酸的鼻子,一抬眸,就愣住了∶蒲師兄

蒲正初∶....

蒲正初一副漕了雷劈的表情。

但是,作為昭陽宗的大師兄,到底自製力過人。這幾年,又被謝持風磋磨得神經都變粗了,接受能力也強多了,看見桑洱死而複生,他竟沒有失控發出叫聲。

下一瞬,蒲正初的手忽然一緊,桑洱激動道∶蒲師兄,來不及解釋了,拜托你幫我一個忙!

蒲正初禦劍,帶著桑洱,衝向了九冥魔境裂口那彌漫翻滾的烏雲。

越是接近這道浩瀚天塹,越是骨肉震顫,連足下之劍也出現了輕微的顛簸。因為九冥魔境那個坑爹的不讓進入者組隊的機製,桑洱捏緊了手中的爆破靈石,已經做好了進去後會落單的準備,咬緊牙關,等著迎頭一撞。

震蕩中她感覺到蒲正初帶著她,衝破了一層厚厚的雲霧,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桑洱慢慢睜開了眼,倏地一驚。

九冥魔境,她不是第一次來了,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奇特且安靜的場景——長草微擺的草原、魔物怪植橫生的叢林、血月黃昏都消失了。空氣冰冷,黑漆漆的,地麵寸草不生。她孤身站在了這片安靜的空間裡。

桑洱環顧四周,由於太暗,她說不清這是什麼地方,四麵八方,隱隱出現了星星。但那些星星不是漫空散落的,它們排布得極其規律,彼此連線,可以構成一個個規整的四方形……

這讓桑洱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聯想—比起星星,它們更像是一盞盞鑲在牆上的,摸不著的照明燈。

極目眺望遠處,高空上,忽地出現了一束雪白的光,將黑暗撕開了一扇小門。

桑洱捏緊了拳頭,如撲火的蟲子,會被光源吸引,不由自主地朝著那裡走過去。

不管是福是禍,都隻能追著它前行。

黑暗凝注了時間,她不餓也不渴,初時還走得小心翼翼,會伸手試探前方有沒有障礙物。漸漸卻覺得這是多此一舉。因為這裡空曠,荒蕪,無論走了多久,與那束光源的距離,好像都沒有接近半分。

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仍然見不到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直覺,衝上了桑洱的心頭。

這裡,絕對不是她去過的九冥魔境,更不是人界。而像是……異空間的一個夾層!

謝持風,尉遲蘭廷,裴渡,伶舟……他們又在什麼地方?

她感覺到,那束光,就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可它那麼遠,那麼高,好像不管她怎麼奔跑,都靠近不了它。

這時,似平是為了應和她的所思所想,桑洱的身後,驟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桑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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