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將燭台舉近了一點兒。
雖然在三年前,她和江折容同吃同住過一段日子,但他就連睡覺都捂得嚴嚴實實的,更不可能當著她的麵更衣了。這還是桑桑第一次看到他脫衣服的樣子。
濕冷的衣衫被扒開了,露出了一具結實修長的男性身軀。肌理緊實,四肢頎長,腹肌溝壑漂亮而清晰。膚色呈現出冷凍與失血交錯的冷白的,在昏光下,流淌出著細膩的光澤。
但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因為桑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觸目驚心的傷勢吸引了。
江折容的眼睛下有血,且他腰腹中間偏右的位置,還有一個十分猙獰的傷口,似乎是咬傷,乍看去,非常深,皮肉翻卷,肌肉濕紅。同一側的手臂,也出現了幾道深而長的抓痕,隻是因為沒有腰部的傷口恐怖,所以,一開始沒被她注意到。
除此以外,他衣衫上還有不少細小的劃傷,似乎是被鋒利的草梗弄傷的。
桑桑小心翼翼地完全褪下了他的上衣,看到他手臂的抓痕邊緣滲透出了不祥的紫黑色,心臟驀地一沉。
不好,這妖物的爪子居然還帶毒。
印象中,江折容的修為在同輩弟子裡可是佼佼者。到底是什麼厲害的妖怪,把他傷成了這樣?可她就住在這附近,也沒聽過有大妖怪入駐這片山頭啊?
而且,這裡離江陵約莫有十萬八千裡遠,江折容怎麼會出現在附近?難道他也是來除祟的?
算了,先彆研究為什麼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止血。桑桑晃了晃腦袋,停下猜測,手腳麻利地翻出止血粉,擰開瓶蓋,就儘數倒灑到他的傷口上。
瓷瓶幾乎見了底,血才有止歇的跡象,可見,他真的被傷得隻剩半條命了。
桑桑丟開瓷瓶,去端了一盆熱水來,沾濕布巾,給江折容清理了傷口附近臟汙的地方,包括他眼下的血跡。再拿來了一個小研缽,將碧殊草煉製的丹藥搗碎成碎末,覆到了止血粉上,最後,用乾淨的白色棉布給他纏好。
彌漫在空氣裡的那陣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兒,被丹藥的清苦氣息衝散了不少。
洞中很安靜,爐中的炭火燒得金紅,發出了輕微的“哢噠”聲。
江折容閉著眼,胸膛的起伏仍然十分微弱,跟死人一樣。
桑桑憂心忡忡地摸了摸他的手,發現很冷。明明山洞裡已經挺暖和的了,看來他太虛弱了。轉頭看著丟在一旁的那套又是血又是泥水的破爛上衣,桑桑有點兒犯難,把炭火爐子調得更旺了一些,又抱來了一席冬日的枕被,蓋在江折容的身上。
唉,她也沒試過給人類治病。希望江折容可以撐過去吧。畢竟他體內有金丹。隻要扛過最凶險的這一關,就能自行療傷了吧。
正當桑桑這麼想的時候,忽然看見,身前的青年的指尖,忽然抽動了一下,似是要轉醒了。
冰冷的肌膚被暖意解凍,與神識一同蘇醒的,還有傷口傳來的劇痛。如同冷酷的尖刀,鞭笞過神經,直直地插入了腦髓深處。江折容的胸口驟然起伏了一下,沙啞地低咳了一聲,嗆出了一口近乎於黑色的烏血。
修道之人,何等耳聰目明。縱然目不能視,也能根據身下觸感,察覺到自己所處之地,已經不是外麵的荒野了,而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洞中靜謐,炭火的暖意,和一道淺淺的呼吸聲,也近在咫尺。
江折容的五指防備地一緊,就要撐起身體。炭火盆放得近,桑桑忙不迭抓住了他那隻手,說:“不要亂動,那邊是取暖的炭爐,當心燙傷自己。”
“……你是什麼人?”
江折容的聲帶似乎受損了,不比從前的清亮,有些低啞。
“小道長,你沒認出來我的聲音嗎?”
江折容好看的眉微微一蹙,一開始沒有說話。
“我是桑桑。”桑桑猜測他應該是放不下警惕,就主動報上了名字,消除他的疑慮。一想,又頗為理解地說:“唉,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都已經是三年前在璞州城的那一回了。過了那麼久,你一下子沒想起我來,也是很正常的。但有一點你可以放心,我是來幫你的,你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