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岌岌(1 / 2)

淡橙的夕陽餘暉穿過簷廊,潑灑進昏暗的房間內,蔓延到了床榻上。床邊的情景,自然也無所遁形了。

桑桑似乎是坐起來,淩亂的烏發披在身後,臉頰粉撲撲的,如一朵在枝梢上春眠初醒的海棠。

她一條腿的褲子捊高了,羅襪也脫了,露出不盈一握的一隻腳。襯著暗青的絲被,膚光膩白得晃眼。足背的小紅痣,更添了幾分豔色,像用碾碎了的桃花汁點上去的。

聽見叫她的聲音,桑桑轉過頭去,由於背著光,她隻看見門邊站著一抹修長的身形輪廓,卻看不清江折容的表情。

“好了。”

這時候,江折夜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索,他鬆開了手。桑桑連忙“哦”了聲,縮回了腿,赤足如一尾抓不住的魚,從他的手中溜走了。

桑桑低頭一看,果然,那泛青的毒絡又減退了兩寸,意味著她離死亡又遠了一步,問:“照這個速度,我最遲到夏天就能完全好起來了吧?”

“差不多吧。”

江折夜站了起來,對門邊的江折容說了句“我先去飯廳了”,就先出去了。

等他一走,桑桑掀開了被子,想到江折容是專程來喊她吃飯的,她也不好意思讓他繼續等自己,便說:“小道長你等等哦,我馬上就好。”

桑桑將褲子拉好,挪到床邊,看見那隻雪白的羅襪勾在了床尾,彎腰去撿。

但是,一隻修長的手比她更快地撿起了它。

“我自己來就好了!”桑桑不好意思,伸手去接,卻沒扯動。

她有點奇怪地抬頭:“折容?”

江折容蹲在她前方,嘴唇微微一抿,才鬆開了手指,說:“我去外麵等你。”

“嗯。”桑桑不做他想,彎腰套上鞋襪,整理了一下儀容,才出了房間。江折容背著手,站在燈下等她,隻影孤身。一隻蛾子繞著琉璃燈飛,不時就撞它一下。

桑桑拍了拍他的肩,說:“小道長,久等了,我們快走吧。”

“不急,晚飯不會那麼快就變涼的。”

桑桑摸著肚子,無辜地說:“晚飯是不急,但我餓了。”

江折容一怔,歉聲說:“我看你這麼累,想讓你多休息一會兒,便將晚膳時間推遲了半個時辰。”

“那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你要是早半個時辰來叫我,我還沒心思吃飯呢,現在餓得剛剛好。”桑桑打斷了他,拉起他的袖子,期待地問:“我們今晚吃什麼啊?”

江折容抿唇一笑,看起來很靦腆,賣了個關子:“你等會兒就知道了。”

他這麼說,桑桑的好奇心升至了頂峰。

這座府邸的宴客廳在中庭,麵積很大,架設屏風,陳設雅致,廊上還掛了數幅裱好的丹青字畫。

雖然桑桑沒什麼鑒賞經驗,但也能感受到這些丹青撲麵而來的意境之美,忍不住停了下來,道:“這些畫都好好看啊。”

江折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些都是外祖母的畫作。”

“你外祖母肯定是一個很有才情的女子吧。”

沒想到,江氏雙璧的母親那一邊,是傳統的書香門第。桑桑本還以為,他們父母的結合,會和時下很多修仙世家一樣,是兩個大家族的強強聯姻。

江折容斯斯文文的,字也寫得那麼漂亮,會不會和這邊的耳濡目染有關呢?

宴客廳一片明堂。由於平常吃飯的人少,宴客廳裡的八仙桌早就收起來了,換成了一張小圓桌,可坐四人,夾菜方便,也不會顯得太過空寂。

一落座,江折容挽袖,揭開了蓋子。桑桑發現一桌子都是江陵的菜式——芙蓉蝦球、花雕酒燉雞、桂花藕,十分驚喜地說:“哇,今天的菜好合我胃口啊。”

“我們一起住的時候,隨侍的廚子不是做得一手好江陵菜麼?我記得你很喜歡,想到以後可能不能時時吃到,還很不開心。”江折容站起來,拿起湯勺,一邊給她盛湯:“我就挑了一些你愛吃的做。”

他麵上帶著溫和的淺笑,聲音不急不緩,卻字字都清晰,彎腰,將一碗湯放到她前方,扶著碗壁的指腹,比瓷器更溫潤白皙。

桑桑一眨眼。

她在璞州賴著江折容的往事,是一個不能大白於天下的秘密。那會兒,江折容為了藏起她,還生平罕見地欺騙了重要的兄長。怎麼現在就若無其事地提起來了呢?

桑桑捧著碗,呼了呼蒸氣,下意識地瞟了一眼江折夜。

他微垂著眼,正在夾菜,一字不漏地聽見這些話,似乎也不意外,也沒有生氣。

也是,江折容天性這麼純良正直,本來就不是一個愛撒謊的人。當年,瞞著兄長窩藏妖怪一事,估計一直是他的心結。

現在,難得發現江折夜對妖怪的態度有所改善,他就不用再昧著良心、藏著掖著了。所以,才會無端端提起當年的事吧。

桑桑按捺下了心虛,喝了一口湯。等她咽了,江折容關切地問:“怎麼樣?”

桑桑一揚眉:“好好喝。”

雖然江折容不是驕奢淫逸的那一類大少爺,但此前肯定是沒有進過廚房的。她本來不指望他做飯會好吃的。沒想到,遠遠超乎她的預料。

江折容眼眸一彎:“比之前的廚子呢?”

桑桑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剩下的湯,佩服地說:“我覺得不相上下,你好厲害啊。”

得到她的肯定,江折容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鍋湯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桑桑一道道菜地嘗過去,每一道菜她都讚不絕口,吃得腮幫子鼓囊囊的。

江折容很細心,似乎知道她來到陌生環境,有點拘謹,一直在給她夾菜。直到桑桑前方的空碗都堆成小山了,他才麵露遺憾地罷休。

席間,他們不知不覺便繞著當年的事聊了起來。這樣的話題,江折夜自然是參與不了的局外人,隻沉默地咀嚼著。

桑桑吃得半飽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一個晚上都沒和江折夜聊上幾句話。

江折容是他弟弟,兄弟之間,肯定不會計較這麼多。

而自己作為客人,顧著開心,冷落其中一方,似乎不太好。

於是,桑桑伸長手臂,磕磕碰碰地夾了一顆蝦球,放進了江折夜的碗裡,做了一點補償:“你也嘗嘗。”

江折夜一頓,倒也沒有拒絕:“放著吧。”

“什麼放著,就是要趁熱才好吃啊。”

看見這一幕,江折容握住筷子的手緊了緊,但很快,就恢複如常了。

戌時初,飯吃完了。

桑桑想幫忙碗筷,但被摁在了凳子上。

“桑桑,你住下以後,若缺了什麼花用的,或者想要什麼東西,隨時可以和我們說。”江折容想了想,說:“等一下,我拿點降真香給你吧。”

“降真香?”

江折容垂眼看她,神態溫和地解釋:“嗯,東廂那邊的爐子裡,以前燒的是檀香。你以前不是說過,聞著我衣服上的味道,睡得比較放鬆嗎?那就是降真香。”

江折夜起身的動作凝固了下。看了桑桑一眼,卻隻看到了她毫無陰霾的笑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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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回了房間,泡了個熱水澡,江折容就給她送來了一盒降真香。

他沒有進屋,隻讓她好好休息。

桑桑打開香爐蓋子,丟了一塊降真香片進去。很快,空氣裡就彌漫起了讓她安心的清逸氣息。桑桑趴在床上,好奇地翻看著房間裡的書本,不知不覺就打著嗬欠,睡著了。

但這一覺沒有持續到第二天一早,三更半夜時,她莫名就醒了,睜著眼睛,有點哀怨地看著映在帷帳上的暗青月光。

肯定是因為下午太貪睡,睡太久了,導致天沒亮就醒了。

橫豎也沒有睡意,還不如去花園裡轉一轉。桑桑踢上鞋子,推門出去。

這個時間,到處都黑漆漆的。江折夜和江折容肯定都休息了。春深時節,夜風清涼,滿地的粉黛花瓣。桑桑走到魚池旁,趴在石欄上,看見水中倒影的月光,數著下麵有幾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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