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破戒(1 / 2)

雲中地緣遼闊,山青水綠,湖澤如雨後春筍,數不勝數。踏青好去處也有很多。

自從來到這裡,桑桑都沒有離城玩耍過。看她一臉期待,江折容自然不會拒絕她的請求。

沿官道騎馬慢行,去往城郊,一日便可來回。現在出發也完全來得及。江折容大致收拾了一些隨行的物品,就牽過馬,就在桑桑的催促中出發了。

城郊人煙稀少,奇巒疊嶂,群山中有一片望不見邊際的湖泊。微風和暢,波瀾蕩漾,倒映著藍天白雲。

岸邊的杏花林如盛放滿枝梢的白雪,風一來,就都抖落在湖的漣漪上了。那伸向湖心的渡口泊了兩艘烏篷船,看船上旗幟,應屬於同一人所有。一名老翁正在木架上晾曬漁網。

桑桑蹦蹦跳跳地來到湖邊,驚異地說“小道長,你看,這水好清澈,下麵好多魚啊。”

江折容略一思索,就走向那個正在乾活的老翁,溫聲問道“老伯,請問可否租借給我們一艘船?我們想去江心看看。”

那老翁是附近的山民,看江折容儀表不凡,彬彬有禮,出手也大方,就爽快地同意了。

一人一妖登上了烏篷船。江折容拿起船槳,烏篷船輕輕一晃,就駛離了岸邊。風向正好是對著湖心的,離了岸邊,無須再劃動,也能順風順水,走向江心。

水中的小魚在搖曳的水草中來回穿梭,桑桑伸直雙腿,有一塊沒一塊地吃著糕點,和江折容漫無邊際地說著話,心情極是愉快,微風拂麵。

雲中可真是個好地方。山上的生活,說好聽了是清幽避世,說難聽了就是荒僻單調,哪裡有繁華的人間好玩。

江折容側頭看她“怎麼在歎氣?”

桑桑隨口道“沒什麼,就是覺得現在過得可真開心,等我回到山上,肯定得好好適應。”

江折容輕聲說“那就彆走了。”

一條魚從湖水中躍出,發出了嘩啦的水聲,桑桑一時沒聽清,茫然地問“你說什麼?”

江折容吸了口氣,露出了一抹淺笑,說“我是說,既然你喜歡雲中的生活,那多住一段時間,住到你厭倦為止也無妨。”

桑桑驚異道“可以嗎?你們不嫌麻煩嗎?”

江折容認真地說“永遠不會。”

“那我豈不是永遠都彆想走了?有小道長在,我怎麼可能會厭倦在這裡的生活?”

江折容的唇角彎了彎。

縱然知道,這隻小妖怪並不在意人間的男女之防。三年前,她就嘴甜愛撒嬌,也不是第一次給他灌**湯了,說的那些看似曖昧大膽的話,其實沒有彆的涵義,隻是直抒胸臆。

但是,聽了她那一句不帶旁人之名的“有小道長在”,他的心尖竟還是無可救藥地麻了一下。

烏篷船來到了江心,慢了下來。風似乎也停了。忽然間,桑桑耳朵一動,似乎聽見了幾聲微弱的呼喊聲,驀地坐直了身體,扭頭,不確定道“小道長,你聽見了沒有?好像有人在呼救。”

江折容神情變作凝重,站了起來,極目遠眺,忽然,臉色微變“有個孩子落水了。”

二話不說,他就脫掉了外衣,跳下了水。

桑桑眼睛一瞪,“喂”了一聲,抓住船沿,果然看見幾十米開外的地方,有水花在撲騰,連忙劃動船槳,試圖追上去。

好在,江折容是江陵人士,在那種河湖眾多的地方長大,水性從小就很好。很快就遊近了那個小孩,在對方筋疲力竭之前,抓住了他。

桑桑剛好把船劃到了附近,把那孩子拉了上來。“嘩啦”一聲,船身一晃,江折容也上來了。他的衣衫裡外全濕了,發帶也吸了水,黑發披在背後,但並沒有影響他的敏捷。

那小孩約莫五六歲,沒有大礙,隻是受驚過度了。緩過勁兒後,就大哭了起來。一問之下,才知他是這附近的山民的小孩,和一群孩子在岸邊玩,不小心踩到泥,滑進水裡的。

江折容拍了拍孩子的後背,安撫道“彆怕,我們這就送你回家。”

桑桑在衣兜裡摸了半天,終於遞上了一條手帕“就是,你快擦擦眼淚,彆哭了。”

順著孩子所指的方向,他們劃船來到岸邊,沒想到,這孩子的家人已經知道了他落水,心急如焚地趕到了岸邊,正好和江折容一行人撞了個正著。得知前因後果,一家三口極其激動,恨不得當場給江折容跪下,被勸阻後,還是非要那孩子給江折容磕頭“快給這位恩公叩頭!”

桑桑看著這一幕,心臟一熱。等那一家三口離開了,她就脫口而出“小道長,你看,就算暫時沒了靈力,你也能當好多人的英雄。”

江折容驚訝地看向了她,初時,沒有說話。

桑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衝動地說這樣的話。說完了,瞧見他的模樣,暗忖還不夠,憋了憋,大聲說“總之,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對你的敬仰,永遠都不會改變!”

似乎是因為“敬仰”這個詞,江折容怔了一怔,竟是泄出了一聲嗤笑。

桑桑“……”

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話有點傻,桑桑恨自己嘴笨,捏拳,臉頰發燙“你笑什麼呀,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的。”瞧她要惱了,江折容才壓下了笑,但也避過了話題,沒有給桑桑繼續安慰他的機會“時辰也不早了,我們把船劃回去吧。”

那個借船給他們的老翁在湖的另一邊,必須劃回去才行。

桑桑卻豎起眉毛,不讚同道“你的衣服都濕了,現在天還亮著,何必急著回去?應該趁著陽光暖和的時候把衣服曬乾一點,等會兒騎馬才不會著涼。”

春天的早晚溫差有些大,如果江折容是修士,桑桑自然不會擔心他著涼。

可是,以江折容如今的身體狀況,估計是會染上普通人的小病小痛的,甚至可能會引發更嚴重的後果。江折夜不在家,萬一有什麼事都沒法處理,謹慎點是對的。

太陽偏轉過了中天,巨大的山影投在湖上,又有雲影。恰好隻有湖上有陽光直射。一半粼光閃閃,陽光燦爛。一半沐浴著暗影,湖風清涼。

在桑桑的強烈要求之下,江折容妥協了,烏篷船停在了陽光之下。

桑桑上下打量他,又提議他把幾層衣服脫了,分開晾乾。

聽了她直白的要求,江折容的臉微微一紅“不用了吧。”

“讓你脫就脫。”桑桑磨牙,不想拖時間,直接上手了。江折容的衣裳很簡潔,但腰帶下還有暗扣,藏在了不易找到的地方。桑桑卻很熟練,就找到了衣裳扣子,麻利地扒掉了他的外衣。

江折容微弱的掙紮頓了一下,忽然說“桑桑,你似乎很熟悉怎麼脫這種男子的衣裳。”

桑桑本來是不會的。之前,江折夜還半死不活時,她給他脫衣服,就找了半天的暗扣,第一次就牢牢記住了。後來,桑桑下山,仿照他原本的衣服去給他買成衣,換藥的次數一多起來,給江折夜脫衣服,就更是熟能生巧了。她聳了聳肩,脆生生地說“我本來也不會的,但你哥哥總是穿這種衣裳,我脫他的……”

說了一半,她忽然反應過來,江折夜沒告訴江折容自己受傷的事。如果她說自己給江折夜換藥,豈不是戳穿了這個秘密?

桑桑心裡一慌,立即生硬地止住了話頭“呃,反正就是在他那兒學會的。”

雖然是成功地補救了,可她不知道,這種眼神躲避、有些心虛的反應,反而更是欲蓋彌彰——一種帶了豔色的,不見得光的欲蓋彌彰。

“……是嗎。”

隔了一會兒,江折容才淡淡地說。

過關了,好在江折容沒問下去。

桑桑鬆了口氣,一用力,拽下了江折容的外衣,渾然沒有注意到江折容的表情,更沒發現,他抓住烏篷船那根木條的手,指骨微微泛著青,像是用力到了極致。

這是一艘烏篷船,船身本就容易晃動,桑桑才扒下江折容的外衣,船底就突然被一條大魚撞了一下,驀地一震。

桑桑沒住穩,身體一下子就往前撲去,摔到了江折容的腿間,麵頰撞上了他的鎖骨。

江折容的氣息似乎沉了幾分。

桑桑以為他撞疼了,趕緊爬起來,說“小道長,我沒壓到你吧?”

“沒事。”江折容低著頭,喉結微微一滾“桑桑,船容易翻,不要亂動。”

“那你乖乖脫衣服,我就不動你了。”桑桑嘟了嘟嘴,和他討價還價“放心吧,我不會盯著你的。”

“好,我自己來。”

見他背對自己,在脫衣服,桑桑終於滿意了,主動走到了船的另一邊。

她的提議果然有效,衣裳被陽光一曬,湖風一吹,果然很快就乾了。

隻是,在湖心停留了大半個時辰,灑在湖麵的陽光範圍已經縮小得隻剩一線了。上了岸,將船歸還給老翁,他們踏上歸程,然而,路未過半,晴好的天色便突如其來地覆上了陰雲。未過片刻,雨就下起來了,還有轉化為暴雨的趨勢。

一場大雨困頓了他們的腳步,好在,在山林近處透出了一點燈光,那兒竟有一戶孤門院舍。柴扉裡住著的,還恰好就是他們今天遇到的一家三口。原來戶主姓林。

林家熱心地請他們進來避雨。進門不久,便有傾盆暴雨灑落,雷鳴電閃。

之前下著小雨時,江折容一直用他的外衣攔在上空,給桑桑擋雨。受他庇護,她身上沒有怎麼淋濕,隻有裙擺染了點泥。她去後廚洗了洗,回來時,看到那林家夫妻都在請江折容住下“……恩公,我看這大雨幾個時辰內都不會停,您和您的夫人,今夜不如就宿在我們這兒吧。”

江折容站在燭燈前,居然沒有反駁。桑桑知道他臉皮薄,連忙挺身而出“不是的,我和他……”

江折容卻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那就麻煩你們了。”

桑桑一眨眼,悄悄瞄了江折容一樣。

江折容為什麼承認了?

她往旁邊一看,才發現這裡居然隻有兩個房間,恍然大悟——平日裡,林家夫妻睡一間,他們的孩子睡另一間。如今,為了空一個房間出來,夫妻倆打算到小孩的房間擠一晚上。如果他們知道她和江折容不是夫妻,也許一家三口就會為了讓出兩個房間,在廳中打地鋪了。

江折容心腸那麼好,也許就是不願如此麻煩他們吧。

若是往壞的方向去想,防人之心不可無。投宿在陌生人的家裡,又是防備薄弱的深夜,保險起見,還是待在一起更好。

桑桑依偎上前,抱住江折容的手臂,在袖下刮了他一下,示意自己明白他的考量了。

感覺到那隻小手在自己手心撓了撓,江折容的手心蜷縮了下,一言不發。

林家夫妻露出了笑容,給他們準備出了一個房間。

桑桑坐在椅子上等著,今天遊玩太儘興,她雙腳都有點酸了。林大娘給他們捧上了食物和熱茶,發現桑桑時不時就轉一下腳踝,看出了什麼,便善意地說“夫人,你是腳酸了吧。足心那兒有個穴位,名喚湧泉,按一下,明日便會舒服多了。”

桑桑似懂非懂“哦。”

不一會兒,房間就收拾出來了。裡頭果然隻有一張床,硬邦邦的,很寬大,躺三個人都綽綽有餘。桑桑已經累了,坐到了床上。

江折容鎖好了門,狹小的房間頓時安靜了下來,隔絕了雨聲,仿佛是塵世裡的一座孤島。江折容將燭燈放到桌上,就柔聲說“桑桑,你累了就睡吧。”

桑桑皺眉“你不睡嗎?”

這床這麼大,江折容估計不好意思。如果是以前,她還能化成原形,那他肯定不會那麼尷尬。可現在,擔心隔牆有耳,她不敢做出那麼大的動靜。

江折容微微偏過頭“我一會兒再說。”

“你是不放心,打算守夜嗎?”桑桑自薦道“那我來吧,我是妖怪,不會累的。”

然而她的肩卻被江折容按了一下,重新坐到了床上“你睡。”

桑桑隻好妥協了“那好吧,我睡上半夜,你等會兒叫醒我。”

江折容不置可否地“唔”了聲,坐到了椅子上。

房間裡沒有屏風,在這種時候,他也恪守著君子之禮,身子背對著她。桑桑盤腿坐在床上,仍覺得足心很酸,就脫了襪子,按照林大娘說的,揉了揉湧泉穴,果然有種酸脹感。但不知是不是她方法不對,還是力度不夠,揉了一會兒,腳沒放鬆下去,手臂還酸了。

她沒察覺到,自己的影子恰好投影在了牆上。

江折容看了一眼,就垂下了頭,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桑桑有點鬱悶,乾脆不管,拉過被子,躺下去了。不一會兒,就在疲累的驅使下,迷迷糊糊地睡了。

但這兒終究是陌生地方,桑桑睡得不太安穩,翻來覆去,骨子裡仿佛有酸脹的液體在滾動,忍不住,不舒服地踢了幾下腿。但疲勞始終攫住了她的神智,讓她留在了夢裡,無法突破蘇醒的界限。

但到了後半夜,朦朧間,桑桑做了個夢,一個很舒服的夢——她夢見老天爺大發善心,知道她難受,就給她派來了一個小奴。

對方握住了她的腳踝,由於無法動彈,不能蹬腿,桑桑一開始還不滿意,想掙紮。但在這時,足心卻出現了一股力道,不輕不重地揉了幾下,每一下都恰好到處。小腿的筋骨,受其牽動,舒服了很多。骨頭也酥了,飄飄然地鬆懈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這舒服的按摩停了下來。桑桑含糊地發出了帶鼻音的哼哼聲,還不樂意地動了動腿。混亂間,也不知踩到了什麼,那隻抓著她腳踝的手,瞬間一緊。

但是,發現她不舒服地皺起臉後,對方又立即放鬆了力氣。

接下來,這個夢裡的小奴沒有再給她按揉腳底,卻一直握著她的腳,似乎在看著那兒發呆。但桑桑沒空管了,因為雙足酸脹解除,她很快就真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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