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 臨近期末考試,整個年級都已經進入了潛心備戰狀態。
寇響和時緒幾人錄了demo,發送給選秀比賽的製作人,很快便得到了回應,對方先誇了一遍少年們音色不錯, 自作詞曲也相當不容易,節奏感很好。
但是,如果全程rap而沒有一點唱的部分,恐怕會稍許單調, 也不是那麼容易被現在的觀眾接受, 所以製作人給出的建議是, 希望能夠加入有旋律的流行唱法進去, 因為樂隊是男聲主唱,所以如果能加女聲進來, 當然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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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畔潮浪拍打堤壩,橋洞因為路過車流而轟隆響徹, 狂風呼嘯。
時緒倚在空心石柱邊,聳肩說:“你們彆看我, 流行唱法我可沒譜, 能唱, 但是不一定唱得好。”
沈星緯提議:“要不就Caesar唱流行的部分, 我唱rap的部分。”
整個樂隊, 也就寇響的嗓子能撐得起流行音樂的台麵。
不過寇響一票否決:“我不唱流行。”
他從來不肯唱流行歌曲,唯一一次聽見他在KTV唱周傑倫的《不能說的秘密》, 還是為了泡妹子。
從那以後,真的沒聽他開口唱過有旋律的歌。
“我發現你是不是對流行歌抱有偏見啊?”沈星緯手肘戳了戳寇響:“除了rap就不唱彆的?”
“對。”寇響回答的明明白白:“老子不唱流行歌。”
他有時候真固執得可怕,就像他那一根筋蒙頭往前衝的老父親一樣,不過也正是這股子固執衝勁兒,讓他父親能在九十年代赤手空拳打下一整個商業帝國。
“彆為難Caesar了。”時緒說道:“他入圈就為了hip-hop,能一路堅持下去,挺好的。”
女生總是比男生,更能理解一些東西,合作這麼多年,時緒理解寇響,理解他的情懷與夢想。
他想讓全世界懂得嘻哈,理解hip-hop。
她比他早入圈幾年,當初他第一次來廢棄工廠跟人battle的時候,沒有人相信這個富二代臭小子能做到,直到他隻用半年的時間,擊敗了廢棄工廠所有自命不凡的rapper。
少年時的豪言壯語,從來未曾丟失,他一直走在這條路上,踐行著他的夢想。
後來,有了裴青,有了沈星緯,他也終於不再是孤軍奮戰。
夢想就像是冬夜裡燃著熊熊火焰的暖爐,總是能夠吸引在寒冬黑夜裡踽踽獨行的人,他們意氣相投,聚集在一起,彼此不發一言,卻能相互倚靠。
關於比賽這件事情,幾人商量來去沒有結果,時緒都想要退賽了,一開始就是她起頭要做這件事情,把樂隊拉進來,可是現在遇到困難,她卻想要退縮。
很愧疚,覺得對不起大家。
沈星緯拍了拍時緒的背:“沒事兒,反正要高三了,不去參加比賽也沒關係。”
裴青說:“是啊,我媽還不一定同意呢。”
寇響一根煙燃到了儘頭,被他按滅在石柱上,他背著吉他轉身離開了。
“Caesar,去哪兒啊?”
寇響沒回頭,隻揚了揚手,淡淡道:“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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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周嬸輕手輕腳進了屋,將蛋撻盤放在桌上,沒有打擾正在埋頭做題的兩個孩子。
少爺這一天天的改變,她全然看在眼裡。
不得不說,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還真有手腕,能製得住玩世不恭的少爺。
周嬸從小看著寇響長大,什麼時候見他這樣耐著性子學習過啊。
寇響的變化,周嬸每天都會打電話彙報給趙女士,趙女士心裡高興,又給楊吱提高了薪資。
蛋撻進屋,一陣甜膩膩的香味撲鼻。
寇響一邊做題,伸手去摸。
“啪”的一聲,周嬸打開他的手:“給楊小姐準備的。”
“偏心。”
“你不是不吃甜食嗎?”周嬸知他脾性,從來不吃甜食,所以點心也沒有準備他的。
“想吃了,不行嗎?”寇響展眉。
喲,還真是大變天兒。
周嬸嘖嘖稱奇,大少爺不僅口味變了,就連脾性都變了不少,什麼時候,見他這樣子暢快地笑過啊。
寇響六歲的時候,周嬸就帶著他,夫人和先生有矛盾,她也看在眼裡。
不過他們的矛盾不比尋常夫妻,夫人心性驕傲,先生脾氣暴躁。但是他們從不吵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聊天氣,聊股票,聊聊花園裡的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周嬸年歲大,經曆的事情多了,一眼就能看出來,夫人和寇先生之間,絕對是有深層裂痕,無法彌補和修複的。
他們之間的相處,不像夫妻,沒有夫妻的溫存與厚愛,反倒更像是半熟不熟的陌生人。早些年,他們分房而臥,現在就各自為家。
先生在城西另有一棟房產,獨居;而夫人,索性就去了蘇格蘭,與年邁養老的父母居住,管理家庭的海外資產,甚少回國。
空蕩蕩的彆墅,隻留了寇響一個人獨居。
周嬸初見寇響的時候,孩子不過六歲有餘,一雙漆黑的眼眸子卻不似旁的小孩那樣清澈,他渾身上下一股子陰鬱的氣質,就如同這棟老式洋樓一樣,散發著梅雨天來臨時的壓抑氣息。
他沉默寡言,從不笑,但也不哭。
有時候周嬸甚至感覺,他就像住在這棟黑漆漆的宅子裡的一個鬼魂。
不像活人。
周嬸心善,打心眼裡疼這孩子。
這孩子啊,看著叛逆,其實心性挺實誠,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門兒清呢。他有時候,還願意和周嬸說說話,或者幫他做一些家務活。
少爺玩得那些音樂,周嬸也完全不懂,但是她願意當他的聽眾,戴著老花眼鏡,看他張牙舞爪地表演,雖然這些重金屬總是震得她腦門兒疼。
周嬸覺得他唱的那些歌,哪是唱歌呀,根本就是數來寶嘛,真難聽,如果他都能當大明星,那世界上就沒明星了。
當然,這話她也如實地說過,主要是勸少爺,彆再搞這些有的沒的,耽誤正經事。她知道,少爺將來是要成為繼承這偌大的家業的啊。
不過少爺說和她隔著一百零八年的代溝,說不清楚。
周嬸放下蛋撻,囑咐楊吱趁熱吃,便離開了房間。
楊吱心不在焉,有事情一直憋在心裡想跟寇響說,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個暑假一過,高三了,她不打算再繼續給寇響補課,她也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自己的課業上麵。
她有目標,全國最好的學府B大,她一定要考進去。
至於住所,她目前存下來的工資加上大方的趙女士給的獎金,已經完全夠她租一個好的小區房住進去。
當然,搬離寇響家,停止輔導,也不僅僅是因為高三的緣故,而是
寇響對她昭然若揭的心思。
她不能一邊拿著人家媽媽給的薪水,一邊還泡她兒子,這太不道德了。
呃,雖然她沒有主動泡他的心思,但是兩個人這樣天長日久住在同一個屋簷之下,寇響對她有情又有義,雖然她相信自己能把持住,但是
反正再呆在一起,終究不妥,無論如何楊吱都要抽身離開了,寇響這段時間成績進步不少,她也算功成身退,將來他作為如何,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可是這話,要怎麼說才好呢。
趙女士那邊肯定好辦,但是寇響這邊以他的性子,能讓她就這樣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