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關上後,司機眼觀鼻鼻觀心,雙手握著方向盤,語氣恭敬的詢問秦晝:“先生,現在是回老宅還是回家?”
那幾瓶洋酒下肚後,後勁確實夠大,秦晝現在的頭還是疼的。
抬手按了按眉骨,他低沉出聲:“先去老宅。”
除了酒勁上頭,讓秦晝難受的還有車內那股濃鬱的花粉氣息。
他微微皺眉,彆開了臉。
車窗開到一半,眼神又往周凜月的短袖上掃了眼。
最後還是關上了。
周凜月後知後覺想起來秦晝好像對花粉過敏,她有些局促的看著手裡的花,放也不是抱也不是。
最後支支吾吾的詢問:“要不前麵路口停一下,我去......”
她想說她去把花扔了,可想起那個阿姨的熱情笑臉後,那幾個字在她嘴裡滾動一圈,又悉數吞咽回去。
最後改口:“我去打車。”
秦晝寡冷的神色沉了沉,車子正好駛進隧道,頭頂是拱形的通道,兩旁都安裝了路燈。
他算不上善類,連長相也是。
天生離經叛道的一張臉,但他擅於偽裝,所有陰暗的情緒都被藏在角落。
此刻那點情緒如同塵封埋在底下的酒釀,木塞開了一道縫,那點讓人沉醉的香氣滲透出來。
周凜月匆匆移開視線,手輕輕扯著花束外的牛皮紙。
她其實有點怕秦晝,這種怕類似於食物鏈的壓製,如果說他是狼,那她就是任他隨意玩弄吞食的白兔。
這種被壓製的懼怕從讀書那會就延續到了現在。
雖然周凜月開了口,可沒有秦晝的發話,司機隻能當作沒聽見。
這場無聲的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周凜月都快將手裡的牛皮紙給扯爛了,身側的男人終於給了回應。
“花是誰送的?”
這低沉的聲音莫名和她泛黃的記憶重合了。
戴著紅色袖章的少年拿著記名簿站在校門口,統一的校服形製也被他那身清貴氣質襯出一股普通人穿不起的高定檔次來。
肩寬腿細,身形頎長,介於少年與成年男性之間的精瘦。
他話很少,隻是偶爾抬起薄白的眼皮,看著麵前遲到的同學,惜字如金吐出兩個字:“名字。”
有人紅著臉,躲避他的眼神不敢看他,羞到那雙手緊緊攥著書包的背帶,說話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夾了夾。
然後說出自己的名字。
頭發明顯是精心打理過的,身上還噴了當下在學生裡最流行的黑鴉片。
甚至還特意化了個素顏妝。
看似素顏,實則比濃妝還有花費心思。就連校服也換成了自己的私服。
這般處心積慮的打扮,少年隻是握著筆在下麵記下名字。
冷淡的語氣,不留情麵說出幾個字:“衣冠不整扣三分,化妝燙發扣四分。”
那女生瞬間就愣住了,也顧不上害羞,想要求情:“學長能不能通融通融,我沒化妝,我就是......我隻塗了個打底。”
他已經合上記名簿,低頭看了眼機械腕表上的時間。
距離上課鈴打響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了。
校門口的學生陸陸續續減少,隻剩下那個求情的女生。
扣學分意味著她會從這所學校被退學,想當初她家裡為了讓她成功入學,人脈和金錢都動用了不知道多少。
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被退學,那她回去之後肯定會被她爸媽混合雙打。
清北高中上學的時間是早八點晚四點。
現在已經八點十五了,夏天的北城,隻有早上透著一點涼意。
微風輕卷起地上的沙塵,環衛工坐在花壇邊上休息。
學校外麵的路口隨時可見車輛減速慢行的立牌。
穿著校服的少女氣喘籲籲跑過來,長發束成了高馬尾綁在腦後,裙擺被風一吹,如同海浪一樣輕輕蕩開。
舞蹈生對體重要求極為嚴格,她的身上找不出半兩多餘的贅肉。
纖細瘦削的身材,卻絲毫不乾癟。
白色襯衣被撐出一道飽滿的弧度來,S碼的格裙,腰圍對她來說還是大了些,隻能另外用腰帶固定。
露在外麵的那雙腿長而筆直,連膝蓋處都是透白的顏色。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額上甚至冒出了細汗,幾縷胎毛碎發貼在光潔飽滿的額頭上。
那張臉小巧而精致。
走到校門口時她才逐漸放慢腳步,一邊喘著氣一邊往前走。
剛才那個女孩都快急哭了,求他通融通融。
而被苦苦哀求的對象,此時一雙漂亮卻冷淡的眼,落在了朝這邊走來的少女身上。
周凜月看到這副景象有幾分膽怯,她是個很害怕與人社交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公交車發生追尾,她也不可能遲到。
想到這裡,她在心裡鼓起一口氣,然後慢吞吞走過來。
隨著她走近,秦晝也逐漸垂下了自己的眼睫。
看著她,語氣淡而低沉:“名字。”
她冷白的皮膚肉眼可見泛起一層薄粉,與身旁那個女生的不同之處在於,她不是害羞,而是與陌生人講話的恐懼。
“周......周凜月。”
他低嗯一聲,打開記名簿在上麵寫下她的名字。
終於結束了。
周凜月鬆了一口氣,也不去管會被扣多少學分,隻想著趕緊離開這裡。
待人走遠後,秦晝仍舊保持著剛才的站姿一動不動。
空氣裡遺留下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味。
很淡,淡到好像風一吹就沒了。
那個女生剛要繼續開口,就見他打開記名簿,用筆重重劃去了上麵“周凜月”三個字。
她愣了愣,聲音如蚊蠅:“學長......不能搞區彆對待的。”
秦晝乾脆直接將那兩頁紙全部撕了下來,揉成團,隨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
“下不為例。”他淡道,收好了本子返回學校。
那個女生被寬恕後,卻沒能高興到哪裡去。
一向冷情淡欲的秦晝學長,居然對周凜月搞特殊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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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凜月對秦晝的第一印象就是在校門口,那雙內雙細長的眼看著她,眼神冷淡,語氣低沉:“名字。”
都是一樣的詢問語氣,唯一不同的是七年前他是以值日生的名義,而現在,則是頂著她老公的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