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因為未知而恐懼的黑夜,總擔心迷霧中會突然跳出一隻巨大的怪獸。
這樣的夢她從小做到大,所以睡覺都得開著燈。
可是此刻,她好像在這團迷霧中看見了一道光。
隻屬於她的光。
秦晝。
他站直了身子,將手裡的煙往身後藏。
手機響了,是他發來的信息。
——早點睡。
——晚安,我的小月亮。
她看著那兩行字。
秦晝,是替她破開迷障的英雄。
可是她親自和她的英雄說了分手,她把傘還給他:“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麵了。”
特地選在了一處安靜的公園作為見麵地點,周凜月始終不敢抬眸去看他的眼睛。
她怕自己會在他的深邃的眼底無處遁形。
她提不起勇氣去反抗自己的父母,那些見血的傷口,破碎的碗碟,砸爛的電視機。
以及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寄托。
她說,對不起。
從始至終,他一句話都沒說。
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提分手了,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看不出她哪次是真心,哪次是假意。
至少現在,她避開了他的觸碰。
她重複那句:“對不起。”
秦晝還是不說話,他與她僵持,像是在等她改變心意,像之前那樣。
那把傘他遲遲不接,周凜月沒辦法,隻能放在一旁的長椅上。
離開前,她又和他道歉。
她始終都不敢抬頭去看他,所以不知道他是怎樣的表情。
但是以她對他的了解,他應當沒有多大的情緒變化。
可能仍舊是那副淡漠的眼神,或許他會有些不解,不解她為什麼突然提分手。
明明幾天前他們還見過麵,他親自送她回家,他將這把傘給了她。
或許,他也會有些煩躁的不爽。
她走遠了,身後一直沒有動靜,綠化帶裡的萬壽菊全部開了,為這座鋼鐵鑄成的城市點綴綠意。
周凜月最終還是停下,複雜的情緒將她胸口撐開,那股酸脹感逼得人想落淚。
她一回頭,見他神情落寞地站在原地,明明是夏日,空氣中卻帶了幾分初秋的蕭瑟。
他抬頭看著頭頂懸鈴木的枝乾,透過綠意盎然的間門隙,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緩慢地低下頭。
那是周凜月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樣的神情,眉眼黯淡,失了往日意氣風發。
風光霽月的秦晝,像一隻被扔下的流浪貓,站在十字路口茫然無措、躊躇不前。
-
那次分手,是她提出的。
蔣素婉倒是沒想到她會回答的這麼爽快,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遊戲繼續往下,周凜月卻顯得有些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好幾次輪到她翻牌,卻見她不知在想些什麼,眼神發愣。
林昭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回過神來,手裡的牌被下意識折出一個弧度。
“我......我去看看我的貓,你們先玩。”
她終於說出口,放下牌站起身。
她的“貓”已經在無聊的等待中睡著了,靠著椅背,手上拿著那本看了一半的書。
不同於以往的冷峭淡漠,睡著後的他,連眉眼輪廓都是柔和的。
桌上是明顯冷掉的粥,幾乎沒被動過,倒是豆漿,全喝完了。
就這樣睡著,周凜月怕他感冒,於是去床上拿了毛毯,想給他蓋上。
手停在他胸口上方,調整毛毯的位置時,手腕被人輕輕握住。
那股涼意從掌心延伸到指尖,最後過渡到她的手腕。
她停下動作,抬眸看去。
剛才還在熟睡中的人,不知何時醒的,剛睡醒的眼深邃,顯出幾分疲態。
離得這麼近,她甚至能清楚看清他眼底的紅血絲。
他的情緒沒有多大變化,語氣更是漫不經心:“體驗過一回,其實也算不上多糟。”
她愣住:“什麼?”
他微微坐直身子,話裡帶著散漫的笑,仿佛是在笑自己那些愚蠢的過往。
“算命的早就說過,我們八字不合。”
聞言,周凜月的手指蜷了蜷,原來剛才那些話,他都聽到了。
他眼底帶著淡笑,薄薄一層鋪開,好像給她布下迷障,周凜月什麼都看不清。
多年前的那段感情,對於當時的她來說還是太過超前。
她是在壓迫中長大的,那段戀情也是為了反抗壓迫而誕生。
可反抗的作用沒起到,反而被她藏在不見天日的陰影裡。
其實從一開始,就暗示了答案。
骨子裡的怯弱是沒辦法改變的,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沒有資格去做自己。
姐姐擁有異常獨立的性格,哪怕父母想將她留在身邊,但她還是毅然決然的獨自遠行。
於是他們便將自己可怕的控製欲,儘數放在了周凜月身上。
軟弱的周凜月,在遇見強大耀眼的秦晝時,是被那些她所缺少的光環給吸引的。
弱者麵對強者時,容易產生的情愫,是天生的仰慕與敬畏。
她渴望他,也希望成為他。
那段時間門,與其說是喜歡,更像是追隨。
她是他最虔誠的信徒,踩著他的腳印,亦步亦趨前行。
屋內陷入一陣寂冷,他闔目重新躺回椅背,始終淡漠的眉眼,讓房內的氣溫更低。
從前的秦晝,比起冷淡,自負好像更為貼切。
他不信神佛,即使家裡常年供奉著,他也從不叩拜。
甚至於想抽煙時,也會順手找神龕上的香燭“借”個火。
就是這樣惡劣並自負的一個人,心灰意冷到心甘情願被哄騙,花十幾萬買的破石頭。
說是能讓心愛之人回心轉意的破石頭。
算命的說,白天是沒有月亮的,他們連名字都不配。
那塊破石頭當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他們還是分開了,一分開,就是好多年。
暗沉的聲音打破房內的寂靜,聽不出情緒。
他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將那段過往輕輕揭過:“不用在意,就當我是剛睡醒說的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