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可是下周有演出,我要是長胖了,演出服該穿不下了。”
他故作遺憾:“是嗎,那今天晚上不就什麼都吃不了了。”
北城那麼大,一萬多平方千米。
他那邊下起了雨,而周凜月這兒,卻是豔陽高照。
他們看著同一片天空,不同的景色。
無人再說話,靜謐的空間內,司機打了個噴嚏。
他放緩了車速,與秦晝道歉。
秦晝搖搖頭,提醒他將暖氣調高一點。
周凜月的聲音飄出來,她鄭重其事:“奶奶說,一想二罵,他不是感冒了,是有人在想他。”
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幼稚言論。
他卻配合她的幼稚,笑著問她:“那如果是三個呢?”
“那就是感冒了。”
他又問:“四個呢。”
她被問住,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含糊一句:“那......乘以四倍的想。”
又恢複到之前那樣的寂靜了。
周凜月看著對麵顧客絡繹不絕的奶茶店,已經走了三個客人,她還是沒有等到秦晝再開口。
她猶豫很久,小聲問他:“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他不緊不慢,聲音壓低時,沾了些撕扯不開的綿軟,堵在人胸口,情緒都被軟化,“如何才能打四個噴嚏。”
那種感覺很奇妙,明明沒有肌膚之親,可那種自然流露的寧靜,讓冷風都變得柔和。
這通電話一直持續到秦晝抵達目的地,仍舊沒有掛斷。
司機撐傘下車,繞後後排安靜等著,等秦晝打完這通電話。
可他不說話,也不掛電話,隻是保持這樣的姿勢,持續了很久。
他的眼神是柔的,自然狀態下的唇角也是柔的。
男人坐在黑色的邁巴赫裡,一身正裝,往日淩厲的氣場也失了棱角。
他像是冬日裡的一場冷雨,透著刺骨的寒意,但不會直接給你來一擊重創。
比起身體的痛,他更傾向於精神的折磨。
待冷雨凝成冰,這段看得見儘頭,又不得不眼睜睜等下去的時間,精神是最大的磋磨。
秦晝不是個好人,但他是一個合格的商人。
可是此刻,所有淡冷紛紛不在。
至少在此刻,他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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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周凜月被一輛銀灰色的阿斯頓馬丁給接走。
駕駛座上是秦晝。
她眨了眨眼,有點愣住。
秦晝側身替她係好安全帶:“什麼表情。”
她窘迫地摸了下鼻子:“你不是說.......讓彆人來接我嗎。”
他興師問罪,為她扣好安全帶起身時,懲罰般地在她臀上揉了一把:“以為我是彆人,還這麼自然地坐進副駕駛?”
她又不說話了,臉通紅,雙手抓著斜在胸前的安全帶。
在電話裡倒是比平時話多了一些,見著麵了又成這副怯生生的模樣。
真把他當成會吃人的狼了?
秦晝單手控著方向盤,另隻手在自己臉上摸了摸。
他長得真有這麼嚇人?
事實是,他非但長得不嚇人,反而過目難忘到讓人記了好多年。
程清悅也是前陣子才聽來的一些風聲,秦晝在一年前就結婚了。
那時她好不容易放下自己的架子,在父母的催婚下表明了態度,說出自己藏在心裡多年的情愫。
她父母得知對方是秦晝,自然是滿意這樁婚事的,立馬就找了人去與秦母商議。
那邊卻一直沒有回應。
程清悅自小就是在各種讚譽與追捧中長大的,所以她有自己的嬌矜。
高中時期與秦晝同班三年,成績與家世的相近,讓他們成為同學口中天造地設的一對。
程清悅也一直在等,等他先開這個口。
可她一直等到現在。
卻等來他已婚的消息。
宴會地址在一棟私人彆墅裡,非常複古的北歐建築風格,角落裡那台留聲機配合演奏家的薩克斯。
大廳中間的舞步都變得浪漫起來。
隻是可惜,無人關心這場完美的演出。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在旁人的引薦下交換名片,斜碰杯盞後,仿佛搖身一變,成為熟絡多年的老友。
隻是那層熱情表皮,無一例外包裹著血淋淋的虛偽。
在場的都是千年狐狸。
周凜月這隻怯弱的兔子不適應這裡,剛來就生了退縮之意。
秦周摟著她的胳膊,不輕不重的捏了捏。
他偏頭,溫聲安撫她:“怕什麼,有我在。”
彆人是狐狸,那他是狼,總歸一物克一物。
一身板正西裝的男人滿臉笑意迎過來:“怎麼到這麼晚,就差你了。”
他模樣生得和藹,眼角有明顯皺紋,鬢角也長出了不少白發。
秦晝笑笑:“路上有些堵車,所以來晚了。”
男人看向一旁的周凜月,眼裡明顯帶著三分清明,卻還是故作疑惑的問秦晝:“這位是......”
秦晝淡笑著攬過她的肩,和來人介紹道:“我老婆,周凜月。”
他低下頭,語氣溫柔:“叫二叔。”
麵對陌生人的注視,她緊張局促到離他更近,半邊身子都貼在他的手臂上。
模樣乖巧,跟著他喊了聲二叔。
秦晝好像格外享受她對他下意識產生的依賴。
他摸摸她的頭,充分對外展示他們的恩愛。
二叔笑聲爽朗:“我這個外甥不善言辭,你平時還得多擔待。”
周凜月臉一紅,點了點頭。
也正是他的這陣笑,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其中就包括程清悅。
她站得遠,隔著人海,目光準確無誤的放在旁若無人親昵的二人身上。
秦晝替她整理好耳邊落發,低頭不知與她說了些什麼,她慌亂地往他懷裡躲。
他笑著摟抱住,那隻手放在她腰後完好無缺的鏈扣上,裝模做樣地壓了壓。
程清悅看著,隻覺得心口一陣泛酸,具體也說不準是什麼感覺。
她覺得他變得有些陌生,她記憶裡的秦晝如冬日寒梅一般孤高。
他身上有一股傲氣在。
最起碼,這種溫柔的神情不該出現他的臉上。
周凜月被秦晝帶去看今天生日宴的主角。
——一個剛周歲的小嬰兒。
她在繈褓中,被月嫂抱著,旁邊那個溫柔的女人應該就是孩子的母親了。
她臉上有種慈愛的神情,尤其是在看向那個嬰孩的時候。
剛才那個男人笑著,讓周凜月抱抱,沾沾喜氣,他們也抓緊生一個。
秦晝笑容自然地將那個小孩接過來:“我們還不急,再等幾年。”
長輩都有個愛說教的毛病:“孩子就要趁早生,晚了不好恢複。”
他隻笑笑,也不作答。
那小孩似乎格外喜歡秦晝,被他抱著就開始笑。
秦晝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放在包裹她的毛毯外,然後將小孩重新還給了月嫂。
二叔忙道:“人來就行了。”
秦晝的笑裡已經沾上些平靜:“隻是一點小心意。”
紅包內裝的是一張卡,這點小心意的分量好像過分重了一些。
秦晝隨便尋了個理由就帶著周凜月從這主位上離開。
他手臂籠著她,在她肩上捏了捏:“穿這麼點,不冷?”
她搖頭:“還好。”
到了人多的地方她的話就格外少,好像生怕引起彆人的注意一樣。
秦晝看著她這張臉,忽而笑了。
長得這麼招搖,想不惹人注意都難。
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給她搭上。
他故意逗她:“餓了沒,前麵有沙拉,我去給你拿點?”
她皺著眉,整張臉都在表達抗拒。
他輕笑,在她臉上摸了一把:“這是什麼表情,嗯?”
察覺到有人在看著這邊,她紅著臉往他身邊躲,聲音訥訥:“秦晝,你彆這樣,有人在看。”
“怕什麼,我們是夫妻。彆說隻是摸了下臉,就算我在這兒親你......”
他故意停頓,低下頭來。
她急忙推他,聲音軟綿綿:“你彆......你彆這樣。”
這般旁若無人的親昵,落在旁人眼中,有新奇,有探究,也有五味雜陳。
程清悅皺了皺眉,冷哼一聲,隨手端起一杯香檳,遠離這片喧囂嘈雜。
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過來,笑容和藹,與秦晝打起招呼:“阿晝,有些日子沒見了。”
秦晝將周凜月肩上下滑的外套往上攏了攏,淡笑著回應:“李叔日理萬機,怕是空不出這個時間來。”
男人擺手笑:“你倒是折煞我了,我一個小企業能忙到哪裡去。倒是你,前陣子分公司才在法國上市,又開始接手新項目。還以為你今天是沒空過來的。”
他說這話時,眼神有意無意的在周凜月身上掃過。
察覺到身邊人的緊張,秦晝輕輕搭上她的手,掌心與她的手背相貼,不緊不慢地揉了揉。
“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得抽出時間過來一趟。”他這番話說的遊刃有餘,像一縷抓不住的輕煙。
女人姍姍來遲,沒骨頭一般挽著男人的胳膊靠在他身上,嬌嗔著拿喬:“不是讓你在洗手間外麵等我嗎,害我一頓好找。”
男人麵帶尷尬,輕咳一聲,此地無銀般的同秦晝解釋:“宴會上缺個舞伴,正好她跳舞還行。”
秦晝心知肚明,不點破,浮於表麵的輕笑。
周凜月卻在看清來人後,徹底愣在了原地。